8.你還要我嗎(八)
虞安口中限制的半盞茶時間拖拖拉拉半天都沒人過來,笑笑見主子臉色越來越難看,怕他急火攻心對身體不好,趕緊勸著讓他喝點茶去去火。
如今是三月的天氣,剛脫棉衣穿春裝,茶喝的還多數都是熱的。可笑笑這伸手一摸茶壺,卻是涼的。
「怎麼了?」虞安自然能看到笑笑愣了一下,自己起身用手探了一下茶壺,頓時臉色一沉,抬手提起桌上的小茶壺猛的往地上一砸。
半壺水的紫砂壺砸在青石地板上,隨著一聲清脆的聲音,茶水碎瓷片頓時濺的到處都是。
聽到聲音的兩個小侍阿青阿平慌忙跑過來,正是昨天早上去喜房收拾床鋪的兩人,邊跑還邊說:「是哪個沒長眼的狗奴才摔了東西?」
想來是楚寒不常在府中,沒人給這些小侍立規矩,再加上沒適應府里多了位主君。這兩位小侍邁進門檻第一眼看的先是碎了一地的茶壺,「這可是侯爺常用來喝茶的西施壺啊!是誰——」
阿青嚷了一嗓子抬頭看清站在面前的人是誰后,聲音頓時被卡在嗓子眼裡,趕緊規規矩矩的給虞安行禮,試探性的問道:「主君這茶壺?」
「我砸的,怎麼了?」虞安耷拉著眼皮往椅子上一坐,手一伸拿起跟剛才被摔的西施壺配套的茶杯,拇指微微摩挲兩下,撩起眼皮看他,「壺裡連口熱茶都沒有,要它有什麼用,難不成留著當擺設?」
兩人這才知道主君發個什麼火。阿青膽子素來大些,開口小聲辯解道:「侯爺在府里一向喜歡喝涼茶,奴不知道主君您喜好,這才沒有更換。」
他的解釋做法倒是中規中矩,要是換成平時虞安皺皺眉頭也就不說什麼了,偏偏今天碰上他心情不好。
楚寒成親當晚忽略他也就算了,如今連侯府里的下人們也一個個的忤逆他拿他不當做一回事,他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誰給他們的膽子。
其實下人們的反應態度多數跟府裡頭的主人有關,虞安在宮裡自然見識了不少狗仗人勢的下人,他心底不願意也不想相信侯府里下人這麼對他,是因為楚寒對他的不聞不問,甚至是因為她的默許……
這麼一想虞安心裡頭無端的又躥出來一股怒火,抬手就將手中的杯子一同砸在地上,碎片擦著阿青的腳邊勘勘劃過。
虞安厲聲質問道:「侯爺從昨天就出府了,你今日還只擺著她要喝的熱茶,是覺得府里除了侯爺就沒了主子嗎?還是你眼睛太高,看不見本宮啊!」
阿青隨著這一聲質問趕緊跪在地上,垂著頭解釋,「奴不敢,這次的確是奴的失誤。但您昨日也沒說涼茶的事,奴就默許您和侯爺喝一樣的茶呢。」
「哦?」虞安挑高尾音,斜眼睨他,語氣不善,「這麼說來是怪我了?」
「奴不敢,奴不敢。」阿青趕緊把身子伏的更低,求饒道:「求主君寬恕奴這一次吧。」
虞安心底煩悶,剛才這麼做也不過是立威而已,自然不會就為了一杯茶去懲罰一個下人,隨即擺擺手,「下去吧,換壺溫水過來。」
阿青這才謝恩爬起來,被阿平扶著胳膊躬身退了出去。
他一出去就開始抹眼淚,嘟嘟囔囔的跟阿平小聲抱怨道:「不就是沒給他換熱水嘛,用得著拿我立威嗎?昨天早上就摔了碗筷,今天又砸了侯爺最喜歡的西施壺,不就是個不受寵的皇子嗎,來侯府嬌氣個什麼,還跟侯爺發脾氣,把人都氣走了,要我是侯爺我也不會願意娶這種人,活該侯爺寧願自己去睡書房也不願意寵幸他,說不定啊賜婚都是他腆著臉跟皇上求來的……」
越說他還越覺得委屈,側頭問身旁的人,「阿平你說對不對啊?」
阿平不但不敢附和著他說對,阿平還拚命的沖他搖頭使眼色。
「你怎麼了?」阿青見他對著一旁使眼色,頓時感覺自己那半邊的身子滲著寒意,汗毛都豎起來了。他頭皮發麻,僵硬著脖子看了一眼,頓時嚇得尖叫一聲,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主、主君!」
虞安眯著眼睛好整以暇的看著他,「接著說啊,怎麼不說了,剛才不是挺委屈的嗎?」他不過是想出去看看管家怎麼還沒來,沒想到剛走到廊下就聽到了這些話。
阿青嚇得臉色蒼白,自然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低著頭渾身發抖。
虞安深吸了一口氣想讓自己忍下去,「你先起來。」阿青吃不透他話里是什麼意思,但這個時候自然不敢忤逆他,哆哆嗦嗦的站了起來。
見他直起身子,虞安抬手就是一個大嘴巴子抽了過去。
忍?笑話。他虞安堂堂一個皇子,侯府的主君,就是再不受寵也輪不到被一個奴才指點評論。
他習過一點武,即使是三腳貓的功夫也比一般男子強。阿青沒料到虞安會動手,措不及防身子被他煽的差點栽在地上,他捂著臉還沒來得及說話,虞安反手又是一巴掌,將他直接抽翻在地。
「怎麼?你還委屈了?我這兩天給你臉面了是嗎?侯府里什麼時候輪到一個奴才在背後嚼主子們的舌根了?」虞安餘光一掃,恰好看到管家帶著昨天的那個花匠姍姍來遲的站在大堂門口,不知道該不該過來。
他抬手一指,指尖方向對著大堂門口那片空地上,「都給我跪那兒去!什麼時候我消氣了你們什麼時候再起來!」
管家一怔,見虞安的那句「都」里包括了她,往前走了一步還沒來得及說話就又聽虞安道:「侯府侍衛可在?」
前世楚寒出門時總會把身邊的親衛留下一半給他,任由他調遣安排。虞安怒火衝天時下意識的就把這話說了出來,沒成想他話音剛落便有五個身穿甲胄的人齊齊站在他面前,抱拳沉聲道:「屬下在!」
虞安這一喊出聲他才反應過來現在不比前世,而等真見著楚寒留人給他時心底頓時說不出來是個什麼滋味,一時微微發怔,倒是身旁的笑笑輕輕推了他一把他才回過神,吩咐道:「看著他們跪。」
見著侍衛壓著不情不願的管家跪下來后虞安就回了自己的屋子,把笑笑趕了出去,自己把門關上了。
他心裡頭有點亂,想好好理理。
成親那晚楚寒沒來,虞安自然是傷心失落到極點的。他都想過這輩子都會得不到楚寒的愛孤獨終老了,但楚寒人現在是他的。
既然兩個人都成親了,她再不情願也沒辦法。虞安因為那晚心裡頭不舒坦,第二天一早他就拿話刺她,本以為能激著她搬出書房跟自己睡時,沒成想對方卻被他激出府了。
偷雞不成蝕把米的虞安心底更是煩躁,結果又撞上了梨樹和涼茶這事,本來滔天的怒火剛才卻瞬間被熄滅了,只因為她出府時給自己留了侍衛。
楚寒,是在乎自己的嗎?
不然為什麼明面上對他冷淡至極,卻在出門時在府里給他留下保障呢?
楚寒自幼在邊疆長大,養成了一種危機意識,身邊總是警惕的帶著人,連睡覺時都在伸手能打開的暗格里放了一把匕首。這樣的人,如果不是因為擔心他,根本不會在府里留侍衛。
虞安的心因著這一個小小的細節忽的亂成一團,心底某地柔軟的地方慢慢泛起一絲甜意,他們兩個是不是還是有可能的……
……
再說楚寒,本來兩日的行程,因為事情進展順利,一天半就解決了,在天黑之前回了府。
按著這個點虞安恐怕是已經吃過飯去消食了,於是她就打算先回書房洗漱一下再去吃飯。
路過廊下往大堂隨意瞥了一眼時楚寒怎麼也沒想到那裡跪了三個人,旁邊還站著自己留下來的五個親衛軍。
楚寒眉頭一皺,抬腳走了過去,問道:「這是怎麼了?」
一個親衛站出來行禮,言簡意賅的說道:「是主君下令讓他們跪在這裡的。」
「哦?」楚寒疑惑了一下,低頭問跪在地上淚眼汪汪看著她的三個人,「你們犯了什麼事?」
管家可算是找到能說話的人了,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傾訴道:「這事吧要從昨天傍晚說起,主君去逛花園,說梨樹好看,不能動。偏偏花匠這孩子實誠,覺得好看的就不能光禿禿的立在這裡,想著給挪一個地方,沒成想這就惹著主君不高興了,說我們不敬他主君的身份,以五皇子之令讓我帶著花匠去見他。
我這才來到門口,主君二話沒說就讓我們跪下了,說他什麼時候高興了什麼時候再處理我們,侯爺您看,府里一攬子的事呢,屬下跪在這裡沒事,耽誤了事讓主君更不高興了可如何是好。」
她聲情並茂的說了一通的話,小心翼翼的觀察著楚寒的臉色,奈何對方聽完后卻什麼也沒說,而是又問一旁的阿青,「你又是怎麼了?」
阿青眼眶一熱跪地磕頭,「主君要喝茶,奴以為他和您一樣喜歡喝涼茶就沒換熱的,誰料主君不喜,怒摔了茶壺說落了奴一頓。奴路上小聲抱怨了兩句,被主君聽到了,他打了奴一頓罰奴跪在這裡。
奴知錯了,奴不該多嘴,如今主君打也打了罰也罰了,奴求侯爺開恩饒了奴一命吧。」
天色還沒徹底暗下來,借著天邊夕陽殘存的一抹餘暉楚寒可以清楚的看到阿青腫成豬頭的臉上留著的五根手指印。
楚寒聽完所有人的話眉頭皺的更深,語氣倒是聽不出喜怒,「主君呢?」
剛才的那個親衛軍這才又站出來說道:「主君去睡了。」
楚寒往卧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問,「吃飯了嗎?」
知道她這問的是誰,那親衛一搖頭,道:「沒有。」
背對著天邊餘光而站的楚寒讓人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聽到那聲音道:「都先起來吧,先把飯擺上,等吃完飯後管家把府里的所有人帶來大堂,我有事要說。」
說完自己抬腳走了,方向不是自己的書房,而是卧房。跪在地上的人還有些發懵,不知道飯後侯爺想說什麼,跟自己有沒有關,而楚寒身旁的李平卻是瞭然的讓人去搬了三條長板凳過來。
看來,侯爺這是打算為主君立威出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