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第四戒律——責任,需互相照顧。」那個血族渾身都裹著黑色長袍,兩個眼睛還戴著墨鏡,看起來打扮的怪模怪樣的,但是沈摯一下就反應過來了。
他們互相合作著,輕而易舉的搬開了沉重的水泥板,露出下面的被壓住的人。
饅饅還維持著原來的姿勢跪伏著,整個肩膀都是血跡,但就是她撐起來的這一點點高度,叫下面四個完全沒有動彈能力的學生,留下了一條命。
「兒子!」「閨女喲!」
守在旁邊的家長一見水泥板消失,立刻就沖了過去,和士兵一起將那幾個學生抬了出來,所有人都留著口氣,都幸運的活下來了。
旁邊有醫生搬來簡易的擔架,扶著她肩膀小心將人弄了上去,然後腳下不停,火速的拉到帳篷里進行急救。
剪開衣服以後,才看到瘦弱的肩膀上滿是淤血,已經開始變得青紫,幾個護士讓她趴著,利用簡易的條件進行清洗,沈摯就守在旁邊。
「饅饅。」他不敢亂動,顫抖著手想要碰她,但是小姑娘閉著眼睛,好像聽不見他們說話。沈摯輕輕用紙巾沾著水給她擦了擦臉,「饅饅,睜開眼看看我。」
然後有醫生過來了,「竟然沒有骨折?這姑娘是大力士嗎。」一番驚嘆之後,大家還是井然有序的進行急救工作。
不知道過去多久,饅饅的擔架被轉移到別的地方,陸陸續續又有重傷的人群進來,沈摯卻沒有心思再出去了。
他用礦泉水的瓶蓋倒了水,給她湊到嘴邊,因為人是趴著的,卻怎麼也喂不進去。
正急的冒汗的時候,面前人忽然睜開了眼睛,然後很自然的伸出舌頭舔了一口。
「你醒了!」沈摯差點高興的跳起來,他輕輕摸了摸饅饅的額頭,「疼嗎?我快被你嚇死了你知不知道!」聲音有點哽咽,他大概是反應過來了,努力眨了眨眼憋回去一點淚意。
她稀奇的瞅著他此刻難得一見的表情,「別擔心,是小傷。」然後試著動了動右手,「你看……」
「不許動!」沈摯一把制止她,「你還想我嚇死嗎?」
饅饅看他是真的生氣了,撒嬌一樣眨了眨眼,「沒事的,我已經比之前強壯多了。」
她輕輕在他耳邊說,「因為我經常吃十全大補丸啊。」
沈摯一聽,立刻明白她在說什麼,二話不說擼起袖子湊到她唇邊,「你吃。」
饅饅一頓,隨即搖搖頭,「你也很累了。」
兩人在帳篷一角大眼瞪小眼,旁邊有一家人抱頭痛哭,只因為被救出來的親人蘇醒了。
後來沈摯偷偷地從包里拿了袋壓縮血漿,讓她咬著吸管慢慢的喝,雖不如人血也能補充一些能量,他就在她附近做一些幫忙的事情,不敢離開太遠。
幫忙抬開水泥板的幾個血族走過來了,有士兵和圍觀群眾對他們行注目禮,為首的一個有些不自在,左右看了看,找到饅饅的位置自己找過來了。
「我們的責任只在於你而已,至於別人……」他們站在一起,環視了一圈凄慘的救援現場,「需要你拿那種東西來換。」
「好,我給你們。」饅饅微微一笑,從口袋裡掏了一小支東西拋了過去,「不過我也沒有帶太多,這是定金。」
那血族聞了聞,點點頭和別人一起走了出去。
沈摯有點擔心,卻看到那些黑衣人很快就加入了別的救援隊伍,他們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抬起巨大的石塊,纏繞的緊緊的鋼筋,還有別人根本無法動彈的地方。
「他們沒有危險嗎?」沈摯問。
饅饅笑了笑,「別擔心,他們只是需要一個台階下而已,誰真能忘掉呢,自己過去是什麼樣的。」
有些事情勢要經歷槍林彈雨,有些目的勢要途徑萬水千山。每一個天災開始和結束的時候,一個民族都會得到生命的升華。
「挖出來一口大鐵鍋,咱們可以煮點米湯吃。」有個軍人走過來說,立刻有兩個大姐自告奮勇站出來,利用手頭上的東西,揮舞起大鐵勺。
大米是他們搬來的救災物資,也沒洗,就這麼加水煮了。從沒塌掉的廚房裡找出來一些鹽,再從從山上挖的野菜,亂七八糟的加進去就成了一鍋粥。
儘管如此,每個分到的人都十分感激,有的甚至捧著皺皺巴巴的不鏽鋼碗哭起來,不知道是在哭毀掉的家園,還是失去的親人。
「可以坐起來了?」沒什麼人的帳篷里,沈摯幫饅饅翻了個身,她攀著他肩膀坐了起來。
「胸本來就小,再壓就沒有了。」饅饅一本正經的說,「沒事的,我只是皮外傷。等什麼時候你再讓我咬一口,我就又精神十足了。」
沈摯看她竟然又有了調戲他的力氣,才算是放心,兩人安安靜靜的抱在一起,好像白天的事情是彼此的一場夢。
沈摯正在擦她腦袋上的灰,忽然感覺身後有腳步聲走過來。
一個臉龐滿布皺紋的老奶奶走進來,她身上也是髒兮兮的,手裡端著一隻碗,是個老舊的搪瓷大碗,外側的白色塗層已經蹭掉了,上面寫著的『1998年鐵路局贈送』的字樣也只剩一半,依稀能辨認。
她探頭看了看躺在沈摯懷裡的饅饅,一瘸一拐走過來,將裝滿了米湯的大碗放下,然後抓住了她的手。
她點點頭,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麼,枯瘦的手擦去眼角的淚水,想要說感謝的,卻只是不停點頭。直到饅饅拍拍她的手背,老人才又一瘸一拐走了出去。
「饅饅,你是我的英雄。」沈摯抱著她的腦袋,情不自禁在額頭上吻了一吻。她楞了一愣,然後將手從他衣服下面穿過去,環抱住他的腰。
白鹿大地震的受災程度還在不斷擴大,一次又一次的餘震讓那些尚未被救出的人的救援難度越來越大。與此同時、物資匱乏、交通不便、醫療艱難、疫病的防治,都成為亟待解決的問題。
死亡人數的數字也在每天刷新,也許在電視機上只是一串數字,在他們面前則是一具一具排列起來的屍體。
但是就連世界都要驚訝的,國人的這種驚人的救援速度,已經達到瘋狂。
到了第四天,所有人都是髒的認不出來的樣子,水源是拿來飲用和消毒用的,誰也沒有資源拿來洗面。
沈摯聞了聞自己身上的衣服,一臉嫌棄,但是還不能換啊,只剩最後一件乾淨T恤了。他又聞了聞腋下,餿的他自己都受不了了,饅饅該不會是根本不好意思說吧……
所幸這一塊區域的救援任務已經快要到頭,所有的倖存者都會被轉移到附近的城市去。
「大家繼續走,不要停!」
一條長龍緩緩移動,往道路斷裂的地方走去,那後面就有卡車等待著了。同行的是最早一批支援的士兵,大部分還是救出來的災民。
饅饅他們還留在原地,因為短時間內有大量的人死亡,天氣炎熱,許多屍體已經開始腐爛。他們就負責記錄死者的個人信息,遇到無人認領的情況,就只能記錄下樣貌、年齡、衣著和遺物。然後放在統一的屍袋裡,集體掩埋。
有人在土堆上插了一支國旗,迎風飄揚著。
「大自然的憤怒,真是誰也擋不了。」一個黑衣血族站在饅饅身邊,看不遠處升起的土包,他身上的黑衣服已經髒的像是灰色,墨鏡倒還是好好戴著。
饅饅笑了笑,「有死亡,才有涅槃。」
他們一群人默默站著,倒像是某種朝聖般的儀式,忽然有人走了過來,小心翼翼的靠近,饅饅轉過頭,見是一個小姑娘。
臉上還戴著紗布,身後跟著她的母親。
她似乎是在辨認他們眾多相同打扮的人中的一個,然後好像是下定決心了,快步走了過來,旁邊那人本來想逃,忽然被拉住了衣角。
「送給你,你是好人。」那黑衣血族一愣,手中立刻被塞了一朵舊舊的絹花,就是那種特別土的紅色的假玫瑰,不過看的出來小姑娘很喜歡,上面的綠葉子還好好地保留著。
「再見!」她笑了笑,飛快的轉身跑遠了,留下那黑派血族一個人捏著朵花發獃。
做一個好人,好簡單的道理。
饅饅轉身牽了沈摯的手打算離開,忽然面人被人攔了路,見是一個陌生的血族從遠處走來了。
他看起來地位很高,這麼一路走過來,原本站在原地的血族都退到了兩邊,然後一路走到了饅饅面前。
「你……叫什麼?」那人問,「你有點像我認識的一個人。」
旁邊的黑派血族都很納悶,當然這其中也包括饅饅。
「我確定我不認識你,或許你是認錯人了。」她這麼說了,面前這個人才好似恍然了悟了,「也是……她早就已經死去了。」
他這麼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又轉過身往山裡走去,「她是曾經的五大親王之一,名諱不為外人道,只是你現在的樣子,讓我想起我剛轉化的時候,她也是這麼滿眼悲憫的看著人類。」
「你們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