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因為此刻那大的驚人,也奢華的驚人的內室中,有一張面向門口的大檀木椅,檀木椅上坐著一個異常肥胖的男子,他的雙手平伸在身後的椅背上,雙腿大開,而雙腿間,蹲著有三名正在替他下半身『服務』的艷色女子……

怪的是,他雖正做著如此荒淫之事,也約略知曉自己大勢已去,但他的神情卻極木然,他的眼眸從頭到尾更沒有注視任何人,只一瞬也不瞬地直視著他在正前方的一個透明物體。

這就是李胖子?他究竟在看什麼?

忍不住心中好奇,樓孟月又探出頭,跳過李胖子直接望向那個透明物體,發現那是一個雕工相當精緻的水晶匣,而匣里裝著的,便是那顆淚滴形的『崩玉』!

令狐蓀就那樣靜靜站著,動也沒動,等著李胖子回過神來。

「你是怎麼辦到的?」許久之後,李胖子總算斥走了三名女子,但卻依然望也沒望令狐蓀一眼,眼中只有那顆崩玉。

「很簡單,把親近你的人馬全砍翻,把痛恨你的人馬全聚集,順便等你老,等你病,等你死。」

令狐蓀說得是雲淡風輕,樓孟月卻知道,為了這個『怎麼辦到』,他整整花了十多年時間,受了無數的傷,揮灑了無數的血和漢,甚至淚……

「為什麼?」又沉默了好半響后,李胖子才有開口。

其實這個問題,樓孟月也曾想過,只是她從來沒忍心開口問,因為她知道那其中必定有個傷口,很痛、很大的傷口……

「你若抬頭看我一眼,也許就明白為什麼了。」

聽到令狐蓀的話,李胖子還是無動於衷的坐望著崩玉,又過了許久許久,才終於微微抬眼看了下令狐蓀,但只一眼,他肥胖的腮幫子便劇烈抖動了起來,「你是——」

「是的,我是。」

令狐蓀雖淡淡答道,嗓音卻有些緊繃,眼底更有股掩不住的深沉悲痛,「在二十三年前,應與令狐宣城與車舒爾穆罕一同因你所施毒計而魂斷落風坡,卻陰差陽錯存活下來的,他們唯一的兒子。」

是的,眾人多以為造成前定風關關主令狐宣城一家命喪落風坡的那場意外,其實並不是意外,而是李胖子暗中埋下的殺機,只因他認定,他最好的朋友,竟在為他守護定風關而在黃沙之中來回奔殺之時,與他最摯愛的女子成了親。

雖表面上依然與令狐宣城以好友相稱,可李胖子就此鮮少再回定風關,儘管在令狐蓀出生時,他依然千里趕回送上了份大禮,但李胖子心底的恨意與殺意卻也在令狐蓀六歲那年再隱藏不住,所以他想了一個計,欲徹底剷除令狐宣城父子,然而在車舒爾穆罕傷痛欲絕之時趁虛而入,一舉奪回她。

李胖子千算萬算,卻沒有料到,那日那輛馬車上載著的,並不是他以為的令狐宣城父子,而是令狐宣城、他的妻,以及與令狐一家最為親近的奉師爺兒女共四人。

而那輛馬車,出行的目的也並非李胖子認定的出遊,而是由於奉師爺的小女兒染了重病,可奉師爺恰巧出行,奉夫人又卧病在床,令狐宣城夫妻才會抱著那兩個月大的小女嬰,牽著與令狐蓀同樣同歲數、怎麼也不肯離開妹妹的奉師爺之子,同去隔壁風波鎮找大夫。

以為令狐一家三口外帶師爺的女兒一同魂斷落風坡的李胖子,為自己心愛的女子逝去痛哭,卻也為令狐蓀父子的死去狂笑,然後在狂哭與狂笑間,將那唯一的倖存者,兩個月大、一息尚存的女嬰,狠狠扔入遠處狼群中。

失去了一對兒女的奉師母,與聞訊趕回來的奉師爺,隱隱明白那場災禍並不是意外,所以他們強忍悲痛,將令狐蓀當成自己的兒子騙過李胖子,在李胖子假惺惺的弔祭並接手管理定風關后,以探親之由離開了定風關,從此撫養令狐蓀長大,然後在他十五歲那年,將一切告知與他。

「你是舒兒的……兒子,舒兒的……兒子……」望著那張與烙刻在心底深處的容顏那樣相似的面容,李胖子踉蹌的跌回座椅,猙獰又肥胖的臉上淚水四處奔流。

李胖子此刻的神情是極為駭人的,令狐蓀很慶幸站在他身後的樓孟月看不見。

過往,他曾不懂,為何與自己雙親青梅竹馬的李胖子會下那樣重的毒手,但望著他將那崩玉當命根,過著荒唐無度、卻又如同活死人的生活,再聽著他口中喃喃自語,他,恍恍明白……

李胖子,一直一直戀著他的娘親,就算他的娘親以離世多年。

「為什麼?」這回,換令狐蓀問李胖子了。若他真那樣愛戀著他的娘親,為何要將他娘親最愛的定風關弄成如今天這幅摸樣?

「因為舒兒明明打小就對我的好賭習性頗有微詞,可當令狐奸賊提起他想將定風關打造成一個具有制度、更具規畫的賭城之時,舒兒卻欣然同意了……由此可見,在舒兒心中,對賭並不是真的那麼排斥,定是令狐奸賊趁我不在時,屢次在舒兒面前腹誹我!既是他無情無義在先,我自不可輕易繞過他,所以就算他死,我也要在地獄看著他一生最愛的關城,是如何變成一座鬼城,讓他徹徹底底的死不瞑目!」

「我隨時可讓它消失於無形。」

李胖子的一句話,卻讓令狐蓀不得不停下腳步。

崩玉之於他,是爹娘留給他的唯一遺物;之於樓孟月,則是她能否歸家的唯一關鍵。

原來他就是打算待李胖子被逮之後,再回來拿取崩玉的,但擔心詭計多端、個性扭曲的李胖子會做什麼手腳,讓崩玉毀壞,他才會特地前來。如今證明,他的猜測果然沒錯。

「你想怎麼玩?」眼中神色來回換了半響后,令狐蓀淡淡問道。

「賭。」

聽到李胖子的話,一直站在令狐蓀身後靜靜聆聽,並那樣心痛、心疼著他的樓孟月。懸著的心一下子定了。

雖然令狐蓀隊賭完全沒有慧根,但有她在,她有自信這場較量他們絕對不會處於下風!

早知樓孟月能耐的令狐蓀,點頭同意了李胖子的提議,望著他由椅背後取來一副骰子及骰筒,由他搖骰,他們聽骰。

毫無懸念的,在樓孟月專心聽骰並將答案寫在令狐蓀掌心后,十戰皆勝。「想不到令狐奸賊的兒子居然跟他老子不同,很有點賊性。」

有些不敢置信的望著令狐蓀,李胖子的眼底那樣若有所思。

「接下來,你倆對骰,你搖骰,她聽骰,誰勝就由誰前去取得崩玉。」

聽到李胖子的第二道考題,樓孟月的心更定了。因為無論令狐蓀怎麼搖她只要往錯的數字上猜,那麼前去拿取崩玉的人就會是他。

雖心底難免擔心,但她知道,前去取崩玉的人選,他決計比她合適。不僅因為他的身手比她好上太多,遇到突髮狀況是反應也比她快,更因為崩玉不僅是他娘親送給他爹的定情信物,也是他爹娘留給他的唯一遺物,他理當擁有它。

最後結果依然如同樓孟月所想,在她愈來愈急速的心跳中,令狐蓀緩緩向那個水晶匣走去,輕輕打開匣門。

「等等!」就在令狐蓀剛打開匣門時,李胖子卻又發話了,「你們為何那樣心急呢?為何不瞧瞧彼此的印堂呢?」

聽到李胖子的話,樓孟月一下子愣了,立即轉眸望向令狐蓀的印堂,發現他的印堂緩緩浮現出一道暗紅色血痕。

雖望不見自己,但令狐蓀望得見樓孟月那雙依然淡漠、卻隱隱驚惶失措的眼眸,以及她眉心間的那道暗紅色血痕,但他還是對她笑了笑,才緩緩望向李胖子,以及那副骰具。

「想要解藥?我有。」

望著令狐蓀目光所及之處,及他眼底的暗幽,李胖子再忍不住得意的大笑,將解藥丟至令狐蓀身旁的水晶匣上。「但只有一顆。所以我搖骰,你們各站一邊聽骰,答案寫在手中,誰勝誰拿。可若兩人答案相同,無論是對是錯,這顆解藥都歸我。」

這樣的賭法,對令狐蓀及樓孟月來說自是極不公平的,所以樓孟月的口唇又不自覺的無聲掀動了。

「小樓,今有雉、兔同籠,上有三十五頭,下有九十四足。問:雉、兔各幾何?」

「雉二十三,兔一十二。」雖不明白令狐蓀為何會在這個時候問這個問題,但樓孟月還是回答。

「小樓,今有香,不知其數。三三數之,剩二;五五數之,剩三;七七數之,剩二。問:香幾何?」令狐蓀又問。

「二十三。」樓孟月又答。

「錯,二十五。」但這回,令狐蓀卻這麼說。

聽到令狐蓀的話,樓孟月臉上神色依舊沒變,但心底立即清明了——他是在暗示她不必理會他!

原來《孫子算經》中,第二題的題目並沒有「香」字,他故意說了這個字之後,又說她的答案是錯的,應該就是暗示她,他與她不同,因為當初他倆偽裝入城之時,他完全沒受熏香影響而惑亂心智,而之所以不受影響,自是因為他百毒不侵!

對啊!她怎麼那麼傻,他可是古代的武俠高手,武俠高手百毒不侵,是多麼理所當然的事啊。

有了令狐蓀的暗示,樓孟月自然順利獲得了解藥,然後在他反覆檢驗后,吞下了那顆解藥。

「真是讓人又妒又恨的一對愛侶啊……」

雖不明白為何中毒且未服下解藥的令狐蓀完全沒事,但自己三次毒計都輕易被化解的恨,令李胖子眼中滿是怨毒。用那怨毒的目光掃過令狐蓀再掃過樓孟月後,他的手突然往旁一扯!

他一扯后,那顆被綁了條堅韌透明絲線的崩玉,由已開啟的水晶匣內,一下子被拉飛到他的身旁。但儘管崩玉來到了自己身旁,李胖子卻愣住了,半響后,有些不敢相信的緩緩望向屋頂……

「你很訝異房頂為何沒塌吧?」望著李胖子的動作,令狐蓀淡淡一笑,「要不要再試一次?搞不好再一次就塌了呢。」

「你?!」

聽了令狐蓀的話,李胖子面如死灰。既然他說出了這樣的話,就表示他早知曉自己在崩玉上做的手腳,而那手腳,本是為了想將盜取崩玉之人活活壓死在這座樓里的機關,可這機關,卻輕易被他識破……

雖懶都懶得看李胖子一眼,但令狐蓀還是不得不走至他身旁以拿取崩玉,但他才剛以跨步,耳畔卻傳來「砰」一聲巨響……

根本沒空思考為什麼機關早被破壞的房頂還會崩塌,令狐蓀直接轉身竄至被巨石砸中右臂的樓孟月身旁,在石塊不斷快速向下崩落之時,朝屋外大喊一聲,將她整個拋出,「柳葉,接好!」

「是!」

還沒意識到發生什麼,樓孟月就被柳葉穩穩接住,然後在滿耳崩塌聲中與李胖子「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啊!」的狂笑聲中,望見了不知為何蹲跪在地的令狐蓀,以及他嘴角緩緩沁出的血絲!

他中毒了?

他……竟騙了她!他根本就沒有百毒不侵!

「你這騙子!你這騙子!」

不敢置信的望著在碎石雨中依然向崩玉踉蹌走過去的令狐蓀,樓孟月不斷掙扎著、哭叫著,在最後聽到他又一聲:「柳葉,帶她走!」

以及隨之而來的震天巨響后,再看不到、聽不到任何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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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算走私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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