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軍營(二)
二.
腳鏈摩擦石板的聲音有節奏的響起,順著石牢不停的兜圈,大家像是中了咒語,色如死灰的瞪大眼睛眼睛追隨這恐怖的響聲。
老鬼突然明白過來,這可能是剛才焚燒驅鬼的「三勾符」時,無意中把石屋裡的陰魂也給引出來。看來這無心之失闖了大禍,一場劫難即將不可避免的到來。
就在眾人惶惶不安之際,石牆上的小窗突然劃過一道閃光,緊接著是一聲悶雷。此時大家早已繃緊的神經差點被震斷,因為就在這一閃之間,小窗的鐵條上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一個黑糊糊的人影一動不動的吊在上面,更可怕的是,黑影下垂的四肢也鎖著鐵鏈,彷彿是我們當中的某一個人……
外面「嘩嘩」的開始下起了大雨,可仍然掩蓋不了那一步步的摩擦聲,大家心神恍惚的凝聽,內心都清楚,這個潛藏在陰森石牢里的幽靈,絕不僅僅是在開玩笑,剛才弔死在窗上那個黑影可能就是我們的下場。
就在一陣讓人窒息的沉默中,鐵門外傳來武警換班的口令聲,奇怪的是那鐵鏈聲也嘎然而止,難道這個鬼魂也聽口令?狐狸走到門邊向外張望,發現看守的武警全都換成軍營里的士兵。
「黑仔,這軍營是什麼時候建的?我看這間石牢都有上百年了。」老鬼提起精神問,他腿上的腫塊已經消去,皮膚也漸漸恢復肉色,可見燒符這一招的確對路。
「這幾間石牢我不清楚,應該是清朝的時候太平軍建的吧?」黑仔隨口而出,當看到大家都被這句話吸引住,投以關注的眼神時,便清了清嗓子,口沫橫飛的講了一大堆。可惜他的組織能力實在糟糕,半天我才聽出個大概。
話說這韶關是廣東與北方相連的交通要道,歷來是兵家必爭之地。清末太平天國的石達開就曾在此屯軍十萬,並以三獅嶺為據點,開始向北攻擊沒落的清皇朝。黑仔說,這是聽營里的老兵講的,估計這排石屋就是那個時候遺留下來的。不過他接著又說,國父孫中山在一九二二年第一次北伐的時候,也將韶關作為前沿基地,當時國民革命軍的大本營也是設在三獅嶺。
就在大家越聽越亂的時候,黑仔又抖出了上政治課時聽到的、關於這個5230部隊的光榮歷史——一九三零年,鄧小平在廣西發動百色起義后,和張雲逸軍長率領的紅七軍(也就是5230部隊的前身)相約在韶關會合。期間張軍長的先鋒愛將王立探路時不幸被捕,就囚禁在這三獅嶺的軍營中。張將軍救人心切,連夜率領紅七軍攻打三獅嶺。經過一宿激戰,最後佔領了軍營,可惜王立已經被國民黨反動派給殺害了。
石達開、孫中山、鄧小平,這三個耳熟能詳的大人物居然跟這座軍營、甚至和這間石牢有關聯。我有些感慨,再次打量起這間毫不起眼,甚是陰森恐怖的石屋。
「這麼說,剛才吊在窗上的黑影有可能就是王立。」老鬼說這話時嗓音有些怪,喉嚨里像是卡著東西。
「那就不用怕了,他可是革命烈士。」黑仔欣喜的說,這次大家毫無反應,他識趣的低下頭來玩弄起腳上的鎖鏈。哎!他怎麼不想想,像我們這些無惡不作的社會敗類,在烈士的眼裡比國民黨還可恨。
「開飯了,排隊報數。」鐵門的小口又露出一張嚴肅的臉。
我朝石牆上的小窗望去,原來不覺中天已經黑了。老鬼嘗試著自己站起來,可惜那隻傷腳使不上力,踉踉蹌蹌的,我扶住他,一起走到鐵門前。
「一、二、三、四……八……」。石牢里的七個人照順序逐個報數,最後聽到的卻是「八」,大家面面相窺,這數字就像一團陰雲籠罩在所有人心裡。大家都清楚,監獄里清點人數是最重要、最嚴肅的事情,誰也不會(也不敢)在這個時候開玩笑。
「列縱隊,重報。」士兵加重了語氣,打開手電筒逐個往臉上照。
「一、二、三……」這次大家每報完自己的數字就往下一個看去。
「八……」所有人都清楚的聽到這把有些變調的聲音,當我們朝他望去時,士兵的手電筒正好照在他的臉上——是徐亮?
這傢伙也是我們七個人之一,只因他一路沉默寡言,大家都沒在意這個人。我在看守所時也曾和他同監,據說他是個兇殘的狠角色,因把女友全家六隻手掌砍掉而被判死緩,想不到此時他也會害怕。
徐亮的嘴微微抖動,一雙小眼不停的在人群里轉,他怎麼也想不明白,就這七個人,到他那怎麼就排第八呢?其實害怕的不止是他一個,所有人都意識到,那個鬼魂時刻都在身邊,就在某個看不到的角落裡。
「按順序出列拿飯。」士兵講話就是這麼簡練,可這人數不對啊!他怎麼不追究?難道他看到的是八個人?我們膽戰心驚的走上前去。當我從小口接過飯盆時,借著門外刺眼的燈光,我看到那個年輕的士兵也是滿臉疑惑。
這一盆是乾飯加青菜,沒有往日那股發霉的異味,不過大家好像都失去胃口,胡亂扒幾口就放在一邊。這時侯鐵門突然「嘰嘰」的打開,幾個身影打著射燈走進來,照得石屋裡白茫茫一片,大家一時有些不適應,紛紛半眯起眼睛。
「原地立正。」李科長猛的一喝,那帶著雲貴口音的命令在狹小的石牢里「嗡嗡」迴響。他拿著紙條往裡邊走,逐個的校對編號,我也隨著他的視線暗暗的點人數。是七個人,我鬆了一口氣。
這時侯李科長已經走到最裡邊,他正要轉過身來,突然腳下有一片紅褐色的東西「呼」的一下往石牆上爬,他本能的抬起腳踩去,只聽「嘰」的一聲,幾條黑仔說的「瘌痢蟲」在他軍靴下不停扭動,其餘的很快消失在石縫裡。
李科長可能也沒見過這種東西,他收回腳在地上蹭,把這些噁心的爬蟲碾碎。這時侯他看到牆角有個空空的飯盆,剛才這群「瘌痢蟲」就是從這盆里爬竄出來的。
「這是誰的?」李科長大聲叱問,可誰也答不出來,因為大家的飯盆都各自放在腳邊。
我低頭數了一下,發現牆角的那個飯盆居然是第八個……就在我愕然的時候,突然,我看到李科長的腳邊還蹲著一個「人」。
這個驟然出現的「人」只是個模糊的身影,和我以前見過的鬼魂一樣,他的臉龐以及五官都是朦朧一片,甚至整個人都像是罩著一層薄霧,照燈的強光穿過他的軀體,彷彿只是照在空氣中。
只見他伸出鎖著鐵鏈的手,輕輕的撥弄地上那堆爛腸破肚的「瘌痢蟲」,從他模糊的五官可以感覺到一種哀傷……
我一陣暈眩,像是掉到冰水裡,眼睛卻中邪般的死瞪著他,直到李科長離開,石牢又陷入一片黑暗之後,我才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