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紅雲絲帕
泛舟江中,出了江漢渡口穿過玉帶河便入了東紫湖,如今正是踏青時節,一平如鏡的湖面上但見舟船如星散落在湖中,兩岸茶樓酒肆中不時傳來眾客喧鬧之聲,微風習習,兩岸柳絮滿天飄散,落在湖中引來魚群競相追逐,如畫風光令坐在船中的唐雲心中暢然。
舟**坐五人,三侯坐在船首,武忠侯為人豪爽,談笑如飛,不時粗豪大笑,其餘二侯只是不住搖首,閔君臣俯身看著清澈湖水,享受著魚群追逐之樂。博物侯仰首望著遠山蒼雲,也不知在思索著什麼。唐雲坐在船尾,寇宗手握木漿,輕輕向湖心劃去。
此時正是未時,日光正盛,落在湖中,湖下六尺可視,再下水質漸綠,不可復視。見水質清澈唐雲便將手伸入水中,帶起片片鱗波,感覺清涼很是舒服。
手一入水,唐雲心中暢然漸漸散去,也不知此時大哥行到了哪裡,大哥出海的路線是東入東冥,沿閩牧州海岸向南駛入南冥,如今十日過去了,應該進入吳牧州了吧。想起大哥,唐雲口中輕嘆,將手縮了回來。
正要縮手,卻見船尾飄過來一團華錦。唐雲心中一奇,將之抄入手中仔細一瞧,原來是一塊絲帕,絲帕白凈如雪,浸水不濕,隨著水珠滑落,一股有淡淡清香便散發了出來,聞之令人心神舒暢,唐雲不自覺竟面紅心跳起來。
絲帕正面用紅絲綉著一團雲霞,綉工精緻,絲絲相疊,渾然一體。唐雲看在眼裡竟覺雲霞變換,如煙輕揚,唐雲愈看愈奇,心中暗道:「這可真是刺繡中的極品。」唐雲將絲帕翻轉過來,瞧見右下角用小楷綉了一個「西」字,字體娟秀,手法圓柔,看到這裡唐雲心中已有了定論,這雲霞絲帕定是一位名中帶「西」的大家閨秀所做之物。
正待唐雲拿著絲帕默想之時,不遠處卻傳來一聲輕呼,「前邊那位公子,請將船慢下」聲音柔細卻是一位女子。
聽到傳呼,寇宗看向三侯,見閔君臣點頭示意,便將雙槳收起走到船尾站在唐雲身後。
唐雲抬頭一瞧,不遠處一條小舟正向自己划來,船中坐了四人,一位身穿葛衣的老者正奮力划著雙槳,船首站著一位十七八歲的少女,正想這邊張望,看衣著卻是位丫鬟,船腹坐著兩位少女,衣著華貴,應該是哪家的小姐。
當船靠近,站在船頭的丫鬟開口道:「這位公子有禮了,我家小姐方才遊戲,不慎將絲帕落入湖中,卻飄到了公子這裡,還請公子歸還則個。」丫鬟面貌清秀,口齒伶俐,一雙大眼睛不住打量著唐雲。
唐雲也不多話,俊臉含笑將絲帕遞了過去,正待丫鬟伸手去接時,卻聽船首廉如海一聲大笑,船身一震「撲通」一聲唐雲竟翻倒在湖裡,一時水花四濺,少女們的驚呼聲,廉如海的大笑聲,一時亂作一團。
唐雲落水,也不見驚慌,只是心中懊惱不已:「這下可太丟人了,怎麼會這樣?廉伯父真是的,沒事大笑什麼。」
正待唐雲氣惱不已,只覺身子一輕已被人拉上了船,唐雲靠在船舷,渾身濕透,眼前一片模糊,口中道了聲:「多謝窛叔。」便低頭將散亂的髮絲撫向臉旁,正收拾間耳旁忽聞一聲輕笑,笑聲清悅如鈴,十分動聽。
唐雲心中一驚忙將眼前積水撫開,向四周掃視一眼,當下俊臉通紅,身子一挺便站了起來。原來拉唐雲上船的人並不是寇宗而是丫鬟船上的船夫,唐雲落了水便算了,卻還上錯了船。
只見船中坐著兩位妙齡少女,左邊一女上身著淺綠羅衫,下身為流彩鳳尾裙,梳成垂雲髻的秀髮烏黑髮亮,相貌秀美,雙目更添嫵媚。
右邊一女一身素白,上身著素錦羅衫,上綉紅絲雲紋,下身著小腰百褶裙,相貌雖不比左邊一女秀美,但氣質卻文淑沉靜,一雙鳳目水靈閃動,卻是位外秀內慧的美貌女子,只見這位女子玉指輕捂櫻唇,看來方才那聲輕笑便是她所發出。
唐雲畢竟年少,又初經世事,見眼前兩位美貌女子含笑看著自己,而自己又渾身髒亂,心中亂極,忙俯身一禮,低聲道:「多有打擾,我這邊過去。」
正待唐雲動身,卻見綠衫女子柔聲道:「公子將臉上水漬擦一擦吧,公子落水還是我們害的。」綠衫女子從袖中摸出一塊絲帕向唐雲遞來。
不說還好,一說落水唐雲俊臉更紅,只是低頭疾走,卻不敢再接絲帕。正走間忽想起絲帕還沒有還給人家,見白衫女子羅衫上綉著紅絲雲紋,竟與那塊絲帕上的圖案十分相似,看來那塊絲帕必是這位女子之物,便對白衫女子道:「小姐有禮了,絲帕還你。」
唐雲說著便伸手入懷,卻摸了個空,只摸到那本已變的濕漉漉的《催眠術》。落水之時不是將絲帕揣入懷中了嗎?怎麼沒有了。唐雲一窘,向船外望去,湖水清澈更是什麼也沒有。接二連三的變故任是誰也消受不了,唐雲窘然站在船上不再言語。
綠衫女子暗氣唐雲竟不接自己的絲帕,美目含瞋,口中卻笑道:「怎麼將那絲帕弄丟了,那可是我家妹子的定情之物呢。」
唐雲一聽,默然的心中竟微微起了波瀾,定情之物?這位白衫女子難道已有了意中人。
「公子莫聽鳳姐姐的話,那不過是一塊絲帕,不打緊的,公子這便過去吧。」
白衫女子見唐雲一臉窘態,便有心替他解圍,靈動的雙眼只是不住的偷望著挺拔俊秀的唐雲。
「那便多有得罪了。」如今可以走了,心中忽覺空空落落,唐雲心中輕嘆一聲便跳到了自己的船上。
「小姐。那絲帕——」丫鬟見唐雲竟走了,便對白衫女子急道。
「小玉,不要再說了,我們走吧。」白衫女子忙打斷丫鬟小玉的話,趁綠衫女子不注意只是向小玉眨眼睛。
「船夫,送我們上岸吧。」小玉喚過船夫,坐回小姐身邊,心中暗道:「絲帕方才便掛在那位公子腰間玉帶上,鳳姐姐與那公子雖沒有看見,但自己與小姐卻都看在眼裡,可小姐卻假裝看不見,這是為何?
難道——想到這裡,小玉轉頭看向小姐,但見小姐一雙美目閃動,腮邊緋紅,與鳳姐姐搭話也是心不在焉,當下心中暗笑:「小姐春心萌動了,那位公子長的倒也英俊,若二人有意,卻也是件美事。
唐雲踏上船后,便怔怔望著遠去的小舟,與眾人搭話也是心不在焉,只覺胸中煩悶。
「哈哈,你小子才見人家姑娘一面,便送你絲帕做為定情之物。」
唐雲正出神間,卻見廉如海打趣自己,心中暗氣,都是你害的,還要作弄我,口中便道:「廉伯父,你老是作弄侄兒,害我落水,那絲帕落水之時便丟了,哪裡還有?」
「害你落水的可不是我,是船頭那兩隻魚兒。「廉如海虎眉一揚,為自己辯解道。
唐雲心中不屑,你大笑一聲將船震動,卻關魚兒何事?小小魚兒豈有你力拔山嶽的氣勁。
廉如海見唐雲一臉不信,便大聲道:「方才那兩隻魚兒在水中打架,引我發笑才將你震落水中,但那絲帕卻掛在你玉帶上,你還誆我。」
「小子臉紅了,哈哈,若真看上人家姑娘,你廉伯父去給你說親去。」
眾人聞言皆大笑,唐雲看向父親,見父親與閔伯父正在低頭說些什麼,並沒有太注意自己,當下心中暗鬆口氣,幸虧父親與閔伯父正在交談,沒多注意,不然又要挨頓訓了。
此時正是春末,天氣微涼,唐雲雖渾身濕透,卻不覺得半分寒冷,摸向懷中絲帕,竟有種失而復得的歡喜。
寇宗見二少爺暗自傻笑,搖了搖頭將自己黑袍退下,披在唐雲身上,便繼續划起漿來。
不多時船便停在湖心閣岸邊,眾人依次上岸,沿石階向湖心閣行去,唐雲濕衣粘身,難受不已,微風出來,渾身瑟瑟發抖,見四周無人索性將白跑脫下,掛在船舷上,將寇宗黑袍披在身上,唐雲身長七尺八寸,穿上黑袍竟似塊黑帛般已無衣形,衣袂幾乎搭到地上。
唐雲對於寇宗偉岸的身材不禁咂舌,索性將袖口挽起,見眾人已走得遠了便拖著黑袍向前追去。
湖心閣建在東紫湖湖心一塊五十畝的沙洲上,宗朝時皇室運土將沙洲砌成一塊高約五十丈的土山,在山上便植古松巨柏,奇花異草,又遷來走獸飛禽,來年春風一撫,這裡竟堆綠迭翠,林木崢嶸,奼紫嫣紅,鳥語花香。
宗朝帝君見此處風景秀美,便作為御林苑,並在洲上建了這座湖心閣,一到踏青酷暑之季便封湖禁舟,專供宗君一室娛樂。一時百姓暗怨四起,到了帝朝便將此洲開放不再封湖。
唐雲拾階而上,見階旁草木繁綠,幽香撲鼻,頓覺神清氣爽,一掃先前頹廢,抬頭望向石階盡頭的湖心閣,但見樓閣高聳壯觀,金碧輝煌,頂蓋四脊重檐,檐角斜飛,樓閣三層,共八根櫞柱,卻是下四中三上一,如此造型可謂匠心獨運,精妙絕倫。
唐雲來這湖心閣也是多次,但每次來觀,都被湖心閣獨特的構造所震撼。如此造法,軸心偏差一毫樓閣便建不起來,尤其最上一層獨柱撐起整層頂蓋,也不知建造此閣的匠師是如何做到的。唐雲精通機括術數,卻也對其細微精妙之處琢磨不透。
一層閣門兩側分垂兩匾,匾上皆書漆金大篆,卻是一副對聯,左書「七域蒼龍盤柱舞」右書「四冥白虎伏宗朝」。
相傳太古洪荒,七域蒼龍亂舞,四冥白虎嘯天,於是天降一柱,插在七域四冥中心,蒼龍纏柱化為柱紋,白虎伏軀朝拜天柱,一時天下太平,天柱的位置便是帝都這第八域。如今已是帝朝卻還掛著詠頌宗朝時的匾額,卻是一奇。
唐雲記得小時候隨父親第一次來此遊玩時曾問過父親此事,父親告訴他道,這座湖心閣是一位當時巨匠所造,因其曾為帝朝軍隊監製兵器有功,所以帝君曾下過一道詔令,只要是這為匠師所造之建築皆不得損毀,當時這塊沙洲上亭閣樓宇眾多,都是宗朝遺迹,皆備拆毀,唯獨這座湖心閣完整的保留了下來,當時還有人進言要將此匾拆除獨留樓閣,因帝君早先下過詔令,怎可失信於民,便奇迹般的保留了下來。
如今故地重遊,唐雲已是七尺男兒,再觀此匾心中嗟嘆不已,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車輪卻還可留下軌跡,而朝代更迭,卻要將遺蹤陳跡水洗如空,便獨剩這孤閣可讓人憑弔前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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