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維穩

「現在播報一則最新消息。今晨四點，首都星第六行星繼發生『鑽地彈事件』之後，再次發生一級爆炸。據悉，爆炸地點一共三個，總共相差不到五分鐘，很有可能是同一團伙所為。第六行星星球長，胡安先生強烈譴責這種不顧平民安危的恐怖行為，已向國會提交加強審核制度。若此制度實行，作為首都六星和外界的中轉樞紐的第六行星，很有可能封閉，不再接受外界人員的進入。」

「這次爆炸事件，具體人員死傷數字還在計算中，不過預計總數超過三萬人，是星際聯邦三百年前最大的一次恐怖襲擊，直接經濟損失超過三十億信用點。第六行星醫院人滿為患，已經徵調各大醫院部門人員協助。」

通過各大媒體，天網論壇，一級級傳到星際人的耳中。除了那些偏遠星球，實在夠不到，也不關心的，其他所有人的關注都放在這則爆炸性新聞上了。

「天啊，到底怎麼了？最近首都星不平靜啊，難道又是一次政變？」

「別傻了，政變也是控制國會，控制天網，控制第六行星幹什麼？我倒是覺得，胡安星球長名為加強審核，實際上是封閉的行為，很可疑！」

「有什麼可以的，他現在頭疼得要死，連續幾次爆炸，他這個位置還能坐多久？加強審核，也是沒辦法了。不然不是明擺著！」

「明擺著什麼？」

「哎，不是很簡單么？他已經無力控制形勢了。接下去，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難道……還會發生類似事件？聯邦幾百年的和平，還是要打破嗎？」

對於爆炸，奇怪的是沒人關心具體傷亡人數，反而對爆炸事件后的主謀訴求很關心。是政變因素，還是兩起勢力衝突不慎？

反正對於星際人來說，政變不打緊，只要現行的法律政體還是一樣，沒有被星盜那群人掀翻就成。總統幾年一換，誰當都是當。

兩起勢力衝突？沒辦法，誰讓首都星就是權貴聚集地呢！兩個紈絝打架還能牽扯無數，兩個或幾個家族爆發衝突，死傷幾個人，太正常不過。

只要死的是首都星人，不是其他星球的平民，就行了！

從天網各大論壇看完評論，滿滿的都是對首都星人的惡意。很奇怪的，聯邦其他星球的人，都十分嚮往首都星，有機會頭都能掙破了，怎麼也要往首都星發展。但一旦首都星發生什麼事情，如此類惡意襲擊，他們又會冷嘲熱諷，漠不關心。好像這就是首都星人應該付出的代價，不值得同情。

如此艷羨嫉妒，想要以身相替，又怨恨憎惡，實在一言難以解釋。

除了首都其他行星的人醫療人員，外星系只象徵性派遣幾個醫療者過去。等死者名單公布，沒人關心他們生前做過什麼功績，反而是空出那麼多位置，是不是首都星要開放戶籍了？

這可是千載難逢啊，抓緊申請才是關鍵。

至於死了什麼人，誰在乎？

死了誰，星際十幾億人口，總能找到代替的。

果不其然，胡安星球長的申請，根本沒有得到國會的批准。首都六顆行星，第六行星封閉了，那其他五顆行星不也封閉了？在聯邦內部還能起到什麼作用？不僅拒絕，還開放了戶籍申請，這一次，第六行星一共發放了三千個戶籍名額。

於是，這次爆炸事件，雖然被定性為惡性事件，卻成了很多人的狂歡。無數人蜂擁著，想要擠進首都星。爆炸后第二天，就有包下一個艦隊的飛船，攜家帶口往首都星。

有權有勢都不一定能擁有首都星戶籍。這一次，算是開了界限，一次性投資十個億信用點的，可入籍三口人，必須為DNA基因鏈有關係的一家人。若是夫妻帶子女，則子女一定有夫妻雙方的基因。如果是自己帶父母，也要血緣關係明確。

於是，出現了兩極分化的場面。一面是死者家屬的悲傷哀嚎，一面是新准入的「首都星戶籍」申請者們的興高采烈。兩方面的人沒碰上面也就罷了，一碰上，哪怕是眼神交匯，都衝突爆發的導火索。

不得已，為了穩定，只能派出士兵維持秩序。

可軍部這次受詆毀的最多——派誰去？現駐紮的首都星的各軍方勢力，誰比誰乾淨？連續幾次的爆炸，一次是偶然，二次是巧合，三次四次，當整個星際人都是傻瓜呢？估計誰也別想把自己清白的摘出去！

現在已經不是軍部內部討論，找出害群之馬然後自行解決的小事了，而是全部待審。只有極個別的，因為許可權關係，管不了人也管不了錢財物資，屬於賦閑或者被排擠，這時候才出了頭。偏偏這些人都是滑不溜的，讓他們維持穩定？行，不能當光桿司令吧，得派人。

派誰？各大駐地的士兵，已經不能完全相信了。誰知道其中藏著什麼人，要是在人群多的地方再來一次爆炸，他們自己也要死的。所以，不要爭了，就選剛剛入伍的新兵吧！

入伍期限不到兩年，把那些嶄露頭角，被軍部大佬關注的人去掉，剩下的平庸者，資歷不夠，能力不夠，許可權也不夠，有要緊事也不會讓他們做的——這類人，最安全！

芸熙和李留很不幸，剛剛入伍才幾天，也被選中了，成了「維穩部隊」的成員。雖然兩人都得到了簽約表，但不是承諾的資源都沒到位么！考慮到在註定幾位軍方大佬要垮台的此刻，相信他們也不會冒著上軍事法庭的危險，幫別人做事。

「聽著！現在是要緊時刻！我知道你們連基本的軍訓內容都沒完成，是實實在在的新人。但這個關鍵時刻，軍人不上，誰頂上？只有你們了！沒有退縮的權利！」

「從今天起，你們是『維穩部隊』的一員，預計在兩個月時間內，外星系會陸續到來三萬人，按照十比一的錄取，只有三千人能得到開放的戶籍。其他人都要遣返的。他們抱著希望而來，失望而歸，會哭、會會鬧，會尋畔滋事，給首都星的穩定帶來巨大難題。」

「你們注意，維穩部隊是穩定為前提，你們不需要多會用激光槍，也不需要會機甲操作，口頭勸服是第一，實在不行可申請武力支援。但以把人帶走為先，最好不要出現傷人事件。懂嗎？」

「明白！」

別的沒學會，學了站軍姿的芸熙李留等人，全部精神抖擻的回答。他們這一批剛剛入伍，一共才十幾個人，自然組成了一個小隊。他們的任務就是，按早晚班分成兩隊，固定在一條街道上巡邏，遇到惹事的就帶走。

簡單吧？

但這也不是好做的，因為隔兩個街道就是申請處。據說每天都要打回去很多申請，那些人哭天喊地，控訴老天的不公。為什麼其他人都能選上，偏偏他不能。

這一天，輪到芸熙了。她穿著嶄新的軍裝，頭戴軍帽，腳穿新軍靴，走路起來英姿颯爽，和兩位同樣新兵的女孩站在一起，就是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懂得欣賞的人，會駐足欣賞幾分鐘。那不懂的，還是繼續嚎啕大哭。

「為什麼啊，為什麼拒絕了我的申請！錯失了這次機會，我這輩子都沒機會了！」

看著一個五十多歲的老人，抱著兩個孩子嚎啕大哭，芸熙忍不住上前，「老人家，能給我看看您的申請書么？」

「你，你是維穩部隊的？來抓我，遣返我回家么？」

「是啊，不過我看您老面善，想幫幫您。要是能找到駁回申請的原因，您改了，不就可以通過了嗎？」

老人一擦眼淚，「你個女孩兒，有什麼內部消息？」

「我就是一個普通新兵，要是能弄到內部消息，早就陞官了，會被派來巡邏么？」芸熙笑著，接過老人的申請書，一邊看一邊直搖頭。

「哎呀呀，這申請書可真是……抱歉，老人家，我沒有貶低您的意思，而是這上面完全沒寫出重點啊。」

「怎麼了？」

「看這一行，您說，你白手起家，從小在飛船上當服務侍者，後來賺了點小錢，組建了自己的艦隊。我做過幾次飛船，做侍者能拿到的薪水，和組建艦隊之間的差距太大了吧。您這麼寫，我不由得懷疑……您是參與走私，或者做星盜的生意才發家的！」

「誰參與走私了，誰做星盜了！我兩個兒子，一個女兒，都是被星盜給害死！我做夢也想殺光星際盜匪！」

芸熙點點頭，「那就對了，您應該直接寫『二子一女為星盜所害，與其勢不兩立。』」

老人一臉茫然，「為啥要這樣寫？」

「因為政治審查啊。您想，首都星剛剛發生了兩起爆炸，現在開放戶籍申請，也是迫不得已。為啥？沒錢啊！爆炸受傷的人需要大量錢財治療，爆炸的地點要不要修復？

開放戶籍，一來確實缺人了，再者，缺錢么！十億個信用點，哎呦也太坑了。不過各取所需，外面的人想進來，這也是唯一的通道。所以，就存在一個問題——絕對不能進來有問題的新居民。您老貢獻了一輩子積攢的家財，想給孫子孫女換首都星的戶籍，本來，是應該通過的。我看來看去，不能通過的原因，就是您的錢財來路，要是和外面星盜有一絲絲關聯，那麼審查官就絕對不能通過。」

老人露出驚訝之色，看了看芸熙精緻俏麗的面容，安撫兩個孫子孫女，「那我再去排隊。」

兩個小時之後，他帶著一臉夢幻的笑容過來，一看到芸熙，就緊緊握住她的手。

「天，你可是我命中的大貴人！一句話改變了我孫子孫女的命運！我按照你說的，修改了申請書。其實就添加了那句話，結果審查官果然問了我兒子女兒遇難的事情，然後通過了！」

老人感謝不已，孫子孫女也對芸熙這麼漂亮的大姐姐感興趣，約定好等她們安定下來，就過去做客，才依依惜別。

同一個巡邏隊的，本來打算強制手段遣返這一家老小，沒想到竟然通過了，紛紛問芸熙，「你怎麼知道添加一句話，就能讓人家通過？」

芸熙感嘆，「很簡單啊，想想首都星開放戶籍，需要的什麼樣的新居民吧。有錢是第一，才能平庸些最好，關鍵是省事，不會製造麻煩。剛剛那家老小，幾乎貢獻出一輩子的家產，老人已經老了，小孩卻還有很大潛力，又沒有多餘的關係牽絆，長大后就是徹底的首都星人了，可以為首都星的建設添磚加瓦。」

她的話被人聽進去，後來巡邏隊遇到搗亂的，乾脆先不遣返，而是留著給芸熙看看申請書。如果芸熙覺得可以挽救的，就告訴怎麼修改申請，讓人重新申請。

之後，陸陸續續幫了六七家改變了命運。

「天啊，你真有一雙點金手，知道不知道。剛剛那家人，家財何止百億？光是給我的謝禮就有十萬！誒，芸熙，你怎麼知道他家能通過？我看他們財大氣粗，滿臉的野心勃勃，不像是安穩的人。」

芸熙笑，「這家人是靠祖先留下的星球發家的，離開那顆產能源礦石的星球，其實什麼都不是。他們家也算有先見，知道礦石早晚會挖完的，所以有足夠的意願想要改換門庭。進入首都星，是第一步。接下來，可能還要和其他家族聯姻呢。他們家族，想要維護穩定的心，比我們還強。修改了那句對爆炸死者的歧義詞，當然很容易通過。」

「哇，林恬兒，我覺得你簡直是那位審查官肚子里的蛔蟲。人家想什麼，你都知道！」

「能不能說得好聽點。不過是換位思考罷了。那位審查官現在不好做，通過這個，就不能通過那個，要顧慮第六行星的穩定，還要足夠的金錢發展，受害者家人的情緒要安撫，國會那邊的律法不能違背。哪怕通過中有一個出現問題，都要背負連帶責任，恐怕這段時間一點也不好受。」

的確，索安十分不好受。

他握著一張審查通知單，眉心的豎了兩道紋，「是真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