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投票

「什麼意思？你是說，有人謀殺林恬兒？開什麼玩笑？她一個低到不能再低的普通士官，還有人謀殺？」紀律處的這位少校，大約不是什麼知情人士，還理直氣壯的反駁，

「軍方有自己的保密系統，根本不可能出現什麼泄露事件！即便有，也不需要外界指手畫腳！請讓一讓，不然因為閣下的緣故，引起軍方和警方上層之間糾紛！希望閣下尊重自己的徽章，尊重自己的職業！認清事實，不要再阻擾我執行公務！」

「你執行公務，我也執行啊！剛剛林恬兒沒有說錯，你不是她的上級領導，憑什麼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啊！軍方有這種規定？只要軍銜高，說出來的話就是『軍令』？」

「警官先生，我讓你三分，不是怕了你！再無理取鬧，別怪我不客氣！」

92號眼中的紅光轉悠了好幾圈，將紀律處的軍官上下掃了一遍，很快通過天網綁定了對面吵架軍官的軍籍。一查履歷，原來是個愣頭青！

不是外星系出身，少校哈雷出生在首都六星的衛星，算是本土人士，家裡親戚多，人脈廣，從軍直接進了首都星的兵營。然而，本人有異能——水準不高，智商出眾——情商負數，做事認真——過於較真，噎得不少領導下不來台。有一定資歷——沒在戰場上證明過自己。

不知軍方怎麼想的，把這樣的人調入紀律處了。也許覺得他這樣不會拐彎的人，鐵面無私？

92號不停的分析判斷著。

很多人都認為機器人警察「不通人情」，因為不懂得「人情世故」。其實越是不懂，機器人才要研究呢！人類設置機器，賦予機器人各種功能，從最低級的製作生產，到高級的照顧幼兒。

當機器人有了自己的思考能力，難道不會反過來研究人類嗎？人類的七情六慾，各種邏輯思維，他們情緒變化，和性格心理的關係……機器人才是最好奇人類的。

能在人類社會中當警察，並且一步步晉陞到高級警察的92號，要是在母星時代，其實能算是一位研究型的心理學家呢！他對不同地域出生、不同生存環境、不同智商體質，以及不同職業選擇的人們，觀察多年，累積的經驗十分豐富。

要不，他怎麼這麼自信的在香舍里當了一位服務員？每天孜孜不倦的書寫「食用報告」？

若是只當警察，正常的流程應該是，接受舉報后實地勘察，將「餃子」引起的異樣上傳給領導級。要麼舉報為真，抓林恬兒坐牢。要麼舉報是假，澄清香舍里名譽。

「餃子」讓許多人內心發生改變，這種心理上的變化，和警察有什麼關係啊？要是92號對這方面感興趣，完全可以濾過不提的。這不是他的本職工作。

更加不會和「保育系統」的官員開會，商討「申請」「監護權」之類的事情了！

了解了少校哈雷的履歷，92號更加不會客氣了。他不管哈雷是軍方某某人丟出的棋子，試探的，還是無意中讓誰發現。

「哦？請問您要怎麼個不客氣法？在我管轄的地盤上，你想怎麼不客氣？想『暴力襲警』嗎？來，不要打攪顧客們用餐，跟來我後巷里具體詳談。」

襲警，是什麼罪名？

在職的軍官，在部隊中鬥毆都是要視情況管禁閉的。居然在平民區襲警？那可了不得。身為紀律處，罪名更加一等。

哈雷的臉都綠了，「這位警官，請你冷靜點！我在執行公務！林恬兒是一名軍人！一名在職的軍人！她沒有退伍，也不是外派，她的假期早就結束！是，我不是他的直繫上級領導，可我是紀律處的，看到有軍人外出不歸，就可以管她！」

92號知道，和這種愣頭青講不了道理——真奇怪，為什麼多數人都覺得機器人不講道理，只會按照規矩條例辦事？明明哈雷這種人才會抱著教條做事，撞得頭破血流，還以為自己掌握了真理啊！

它整理了一下警徽，「後巷見。」

「等等，你帶了多少兄弟？我剛剛招呼了一個兄弟，誰知道他以為發生大事，呼了一百個弟兄，把後巷站滿了。現在人擠得慌，要不我們約附近的小廣場？那邊場地大！什麼動作都伸展得開！」

「警官先生……我，我沒有要和警察鬥毆的意思！請不要擴大矛盾，引起軍方和警方的不愉快！」哈雷快崩潰了，實在搞不懂怎麼冒出來一個警察，非要阻攔他！

「看來警官先生和林恬兒關係不錯，那麼，你也不希望看到林恬兒上軍事法庭吧！」

「什麼？軍事法庭？」92號的尾音，遽然高了八度，十分驚訝道。

哈雷聽到這驚悚的語氣，心中安慰多了，「就是！林恬兒逾期不歸，其行為可以認定是：逃兵。她是有軍籍的士官，竟然在和平時期當逃兵，罪名相當嚴重！我是紀律處的，主管軍紀，此刻她和我走，還能當紀律處內部處分，了結此事。要是你再阻攔，她就只有上軍事法庭一條路了！」

「別怪我醜話沒說在前頭，軍事法庭和民事法庭可不一樣，法官極其嚴格！嚴苛！對於逃兵懲罰特別狠！警官先生以為自己是在保護林恬兒嗎，不，你是在害她！」

92號認真的點點頭，「是，軍事法庭的確不同。來個人啊，誰有空？安吉爾，幫我請天字型大小包廂正在用早餐的貴客來，商量一下林恬兒上了軍事法庭，他該怎麼辦！」

「嗯？什麼怎麼辦？這和其他人什麼關係？」

「是這樣的，我們正好有一位顧客，正好在軍事法庭當法官。關於『逃兵』的懲罰，不如聽聽他的意見？」

哈雷的下巴都快掉了。

兩分鐘后，他在安吉爾的引導下到了天字型大小包廂。因為正在享用早餐的某人，不願意浪費時間啊！

早餐太豐盛了。灌湯小籠包，一個個精緻誘人，皮薄餡足，一口氣吃一籠不嫌多。腸粉，半透明狀的指頭粗細的腸粉內包著肉末、菜蔬，淋上特製的醬汁，濃郁撲鼻。潔白的米糕，切成菱形、方形、圓形，上面點綴桂花、紅棗、桂圓……

此外，還有南瓜粥、紅豆粥、小米粥、銀耳湯。

好多食材不是第六行星有的，靠進口。不過在索安去過的最高級宴會，包括總統閣下的晚宴，也沒有感覺味蕾充分被刺激后的幸福感，「吃」是如此令人滿足的事情！

他哪有閑心關注哈雷是誰哦？

甭管什麼事情，讓他先吃完先！

「啊，原來是索安大人，您、您在吃早餐啊？」

在蘸醬料的間歇，索安回了一句，「難得，你看出來了。」

哈雷緊繃著臉，「索安大人，請您理解，我身為紀律處的執法者，無法放任一個在職士官脫離軍隊的管束。」

「哦。」

索安繼續吃。同時大腦在思索一個特別關鍵的問題：為什麼小籠包這麼好吃呢？咬破了一點皮，湯汁都流出來了！陳芸熙是怎麼把液體包進這麼薄的皮里？難道說，她動用了異能？

肯定是！

不然能這麼鮮美！

以他的自控能力，竟做不到停下來了！

哈雷也死死盯著小籠包，不過眼神中帶著濃濃的憤怒，「林恬兒既然加入部隊，就應該遵守軍隊的規定，她怎麼可以中途離開到餐館打工？這完全不合理！索安大人，請您行使法官權利，判她罪名！」

夾起最後一個小籠包，索安又是惋惜，又是不舍，一口吃掉了，才舒心的呼出一口氣，

「你知道，我是軍事法庭的法官……但這是我的工作，只是工作而已。我在平時生活中，不能總扮演法官的角色，懂么？」

「看來你不懂。這麼說吧，林恬兒要是上了軍事法庭，我會判她有罪，證據確鑿的話。但她現在在香楓區，是平民區，我只是一個過來吃飯用餐的顧客。我不能在民用的餐館里審判，這不符合軍法，宣判的結果更不會令任何人信服。」

哈雷不可置信，「那就這麼算了？您可是法官，代表軍方的最高裁決權！」

「我想，我說的夠明白了。」

索安擦了擦手，放下餐巾，從哈雷的身邊走過。可憐哈雷渾身顫抖個不停，不是畏懼的，而是氣憤的！

處於極度氣憤之下的人，會怎麼做？少部分能剋制隱忍，大多數都是被憤怒沖昏了頭腦，做出不可思議的事情來。比如說哈雷，他就一聲不吭，憑著一顆「奉公守法」的本心，向軍方紀律處的高官寫了檢舉信，描述了索安的「尸位素餐」「貪圖安逸」「目無法紀」「知法犯法」等等。

至於警察92號，當然也少不了。十多封寫給警察系統的，例舉了「破壞軍方警方和諧」「偽造襲警」「暴力威脅」「阻攔軍人執行公務」，不把92號的名譽敗壞光，他絕不放棄！

於是，這件事就這麼爆發了。

在「基因置換」大案如火如荼時，小範圍的傳播，然後鬧騰到天網論壇上，很多關注林恬兒下落的人，終於知曉她安全了。同時，也被帶入片面觀點：惡性逃逸，逃避責任！

當兵的人，最被鄙視的就是逃兵！試想下，戰場上逃逸，不是把同伴戰友送給敵人殺害嗎？這種行為，令人不齒，沒人願意和逃兵當朋友。

在一面倒的指責下，林恬兒的聲譽簡直……

每一秒的刷新，都有人在罵她不負責任。「既然吃不了那份苦，為什麼還要選擇當兵！」「承擔不了，想放棄，不丟人。丟人的是當逃兵！好心相勸，提前退伍算了！」「為什麼外表那麼美好的人，內心卻這麼噁心？」

虧得小黃鴨怕芸熙分心，不肯給她登錄天網的許可權，不然芸熙看到，肯定氣到爆炸。

還沒到辯解的時候，輿論需要發酵，需要醞釀。小黃鴨在等合適的時機。等到軍方有所動作，才能見機行事，爭取最大利益。不然老是被出賣，泄露地址，天知道會不會真的謀殺成功！

「林恬兒失蹤」案暫時不理，倒是索安遭遇的名譽問題，讓之前如板上釘釘的「基因置換案」法官人選，出現了危機。

「我引咎辭職。」

索安乾脆的退出。

退出后，不顧各方挽留，執意到「育兒所」帶走了麗莎，然後搬到香舍里。每天帶帶女兒，品嘗芸熙做的美食，日子瀟洒又快活。

可「基因置換案」進行的太不順利了。各方角力，推選出的各位軍事法官，但軍事法官審判的軍人案件，多部分是不能公開的，是秘密審判。

這種情況下，讓公眾相信他們的公信力？

抱歉，這不是軍方的案件！這是關係到全星際人的共同利益的大案！所有星際人想要看到的是，當初參與坑害星際人前輩，並持續坑害到下一代、下下一代的惡人們，會遭到什麼報應！

民事法庭的法官也進入待選行列。

然後就像一陣風，所有法官的風格，和生平履歷，都被挖出來。和官方放出來的資料不同，他們的小癖好，子女情況，甚至交友圈子，沒有一點點隱私能藏得住。

要知道法官很受人尊重的，他們的職業規定了他們的一言一語、一舉一動，都受人注目。可眼下這種被全民盯視的感覺，太嚇人了。

況且只要當上了法官，人脈關係不會弱的。若是和相關利益體有牽扯的，都被放在天網上任人嘲諷——祖輩因「基因置換」獲利過，還能審判自己的祖先嗎？

一個個的被排除。

這不是官方行為，而是天網所有星際人的一致行動。他們展開了給所有法官評分的活動，一百多位法官的資料下，每個聯邦ID實名投票。

不是投票支持，而是投票否決。

最終結果很是可憐，一百多位法官，每個人都有各種各樣的原因被否決。

「可能和相關利益體達成一致」。

「立場問題令人擔憂。」

「祖輩和相關利益體產生糾葛。」

這是三大最高票原因。

說穿了，如今的星際人已經不相信誰了。「基因置換」坑害了數代人，社會的安穩，法院的公信力，岌岌可危。民眾的怒火無法平息，聯邦何談穩定？

萬般無奈之下，早早退出的索安，成了唯一沒被投票否決的法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