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菩薺觀詭談半月關
?謝憐道:「怎麼了?」
三郎坐著,一攤手,也道:「怎麼了?」
扶搖蹙眉,道:「你是什麼人?」
謝憐道:「是我一位朋友。你們認識嗎?」
三郎滿臉無辜,道:「哥哥,這兩個是什麼人?」
聽他喊哥哥,南風嘴角一抽,扶搖眉毛一抖。謝憐對三郎舉手道:「沒事,不要緊張。」南風則喝道:「別跟他說話!」
謝憐道:「怎麼,你們認識嗎?」
「……」扶搖冷聲道:「不認識。」
謝憐道:「不認識那你們做什麼這麼……」話音未落,他忽然覺得兩邊有什麼東西在發光,不經意回頭一看,那二人竟是同時在右手中聚起了一團白光,一股不妙的預感油然而生,忙道:「打住打住。你們不要衝動啊!」
那兩團憑空冒出的白光滋啦滋啦的看起來甚是危險,絕對不是普通人手上能冒出來的東西。三郎拍了兩下掌,禮貌性地捧場道:「神奇,神奇。」這兩句稱讚,當真是毫無誠意。謝憐好容易抱住兩人手臂,南風回過頭來看他,怒道:「這人你哪兒遇到的?姓甚名誰?家住何方?來歷如何?為何跟你在一起?」
謝憐道:「路上遇到的,叫做三郎,一概不知,因為無處可去,我就讓他跟我在一起了。你們先不要衝動好嗎。」
「你……」南風一口氣憋住了,似乎想罵,強行咽下,質問道,「你一概不知你就敢讓他進來?!你就不怕他有所圖謀嗎?!」
謝憐心想南風這口氣怎麼彷彿是他的爹?若是換一位神官,又或是換一個人,聽到一個年紀比自己小的人這般說話,早便心中不快了。但一來謝憐早已對各種呵斥嘲諷都做到了完全無感,二來他知道這兩人只是出於警惕,歸根結底也是好意,因此並不在意,只是無言片刻,問道:「你們覺得,我有什麼可以圖謀的?」
此句一出,南風與扶搖兩人登時語塞。
這話問的,實在是很有道理。若是一個人被人有所圖謀,通常都是因為懷璧其罪。但令人悲哀的是,仔細想想,竟然完全想不到如今的謝憐身上有什麼值得圖謀的。
這時,只聽三郎道:「哥哥,這兩個是你的僕從嗎?」
謝憐溫聲道:「僕從這個詞不對,確切地來說,應當是助手吧。」
三郎笑了笑,道:「是嗎?」
他站起身來,隨手抓住一樣東西,往扶搖那邊一丟,道:「那就幫個忙?」
扶搖看都不看就抓了那樣東西,拿到手裡,低頭一瞅,霎時黑氣沖頂。
這少年竟是扔了一把掃帚給他!!!
他那副神情,彷彿要當場把這掃帚和那少年一起劈為粉末一般,謝憐連忙順手把掃帚拿了過來,道:「冷靜,冷靜,我只有這一把。」誰知,話音未落,扶搖手上那團白光便放了出去。他厲聲喝道:「速速現形!」
三郎根本沒有著力閃避,仍然保持著抱臂而坐的姿勢,只微微一偏,那道炫目的白光打中了供桌的一腳,桌子一歪,噼里啪啦,杯盤碗盞白花花摔了一地。謝憐微一扶額,覺得不能再這麼下去了,一揮手,若邪倏出,將南風與扶搖兩人手臂縛住。兩人掙了兩下沒掙開,南風怒道:「你幹什麼!」
謝憐比著手勢道:「出去再說,出去再說。」再一揮手,若邪便拽著他二人飛了出去。謝憐回頭對三郎說了一句:「馬上回來。」反手關上門,來到觀前。他先收了若邪,再拿過門前那個牌子,放在二人面前,對他們道:「先不要說話。請念一遍,告訴我這是什麼。」
扶搖對著那牌子念道:「本觀危房,誠求善士,捐款修繕,積累功德。」他一抬頭,「危房求捐款?你寫的??」
謝憐點頭道:「是的。我寫的。你們若是繼續在裡面打下去,那我求的就不是修房,而是建房了。」
南風指著菩薺觀道:「太子殿下!你就不覺得那個少年古怪嗎??」
謝憐道:「當然覺得。」
南風道:「那你明知他危險還敢把他放身邊?」
謝憐把牌子又放了回去,道:「南風,你這話說的就不對了。世上人脾性和奇遇千千萬,古怪並不等同於危險。須知在旁人眼裡,我看上去也肯定很古怪,但是你們覺得我危險嗎?」
「……」
這倒是當真不能反駁。這人分明長得一派仙風道骨玉樹臨風的模樣,卻偏偏整天都在收破爛,可不是古怪到家了!
謝憐又道:「而且,我不是沒有試探過他。」
兩人神色一凝,道:「怎麼試探的?」「結果如何?」
謝憐便把那幾次都說了,道:「毫無結果。已經做到這個份上了,若他不是個凡人,那就只剩下一種可能了。」
絕!
扶搖冷笑道:「說不定真是絕呢?」
謝憐溫聲道:「你們以為人家絕境鬼王像我們這麼閑嗎?到一個村子里陪我一起收破爛。」
「……」
小山坡上,菩薺觀外三人都只聽到那少年在屋內慢悠悠走來走去的聲音,聽起來愜意得很,彷彿一點兒也不擔心任何事。謝憐拍了拍兩人肩膀,道:「我跟這小朋友挺投緣的。既然投緣,我又沒什麼值得被圖謀的,別的就不要在意那麼多了。」
半晌,南風沉聲道:「不行。還是得想個辦法,試一試他是不是絕。」
謝憐知道攔不住,揉了揉眉心,道:「那你們試吧。不過,不要鬧得太過分了。你們畢竟是天庭的神官,人家說不定真的只是一個離家出走的小公子呢?友好一點,不要欺負他。」
聽到「不要欺負他」一句,南風一臉一言難盡,而扶搖的白眼簡直要翻到腦後去了。再打開門,三郎正低著頭,似乎在檢查那供桌的桌腳。謝憐輕咳一聲,道:「你沒事吧?」
三郎笑道:「我沒事。在看這桌子還修不修的好呢。」
謝憐道:「方才只是一場誤會,你不要介意。」
三郎笑道:「既然你說了,我又怎麼會介意?興許他們是看我眼熟吧。」
扶搖涼颼颼地道:「是的。有點眼熟,所以剛才可能看錯了。」
三郎笑嘻嘻地道:「哦。巧得很,我瞧這兩位也有點眼熟。」
「……」
那二人雖仍是警惕,但也沒再有什麼過激舉動了。南風悶聲道:「給我騰一片地方,畫陣法。」
既然有這兩位小神官加入了,那便不需徒步去半月關了。他們身負法力,自然可以用那「縮地術」,縮千里山川為一步。雖然這縮地術每用一次,就有幾個時辰不能再用,但也是極為便利的了。謝憐收了地上席子,道:「畫這兒吧。」
方才扶搖進來沒細看觀內陳設,現在在這歪歪扭扭的小破屋裡站了一會兒,四下打量,一副渾身不自在的模樣,蹙眉道:「你就住這種地方?」
謝憐給他拿了個凳子,道:「我一向都住這種地方。」
聞言,南風動作一頓,須臾,繼續畫陣。扶搖沒坐下,神色也微微凝了一下,說不清他臉上是什麼表情,有三分像是怔住了,也有兩分,像是在幸災樂禍。
然而,他很快收起了這副異樣的神色,又道:「床呢?」
謝憐抱著席子,道:「這個就是。」
南風抬頭看了一眼那張席子,又低下了頭。扶搖瞟了一眼一旁的三郎,道:「你和他睡一起?」
謝憐道:「有什麼問題嗎?」
半晌,那兩人也沒再憋出一句話來。謝憐便轉頭,道:「三郎,方才你說到一半就被打斷了。那半月妖道究竟怎麼回事?你繼續說吧。」
三郎方才盯著他們,似乎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目光漆黑黑的,聽謝憐問他,回過神來,微微一笑,道:「好。」
頓了頓,他道:「那半月國師,乃是妖道雙師之一。」
謝憐順口問道:「妖道雙師必然是兩位,那還有一位是誰?」
三郎自是有問必答,道:「是中原的一位妖道,叫做芳心國師。」
謝憐微微睜大了眼,繼續聽了下去。
原來,半月人悍勇好鬥,又地處奇勢,掐住了中原與西域往來之路的重要關卡之一,兩國在邊境之地時常衝突,摩擦不斷,大小戰事紛繁。兩百年前,中原一王朝終於出兵攻打半月國。
這半月妖道,乃是半月國一名孤兒,幼時遭人厭棄,四處流浪,長大后不知從哪兒學就了一身妖邪本領回來。半月人懾於其法力,奉其為國師,尊敬有加。兩國交兵,久久拉鋸不下,國師開壇祭天,說是要為半月士兵護法。於是,士兵們殺氣大漲,士氣大增,死守城門。流矢、巨石、滾油、刀劍,廝殺連天。
誰知,這位國師,竟是在戰鬥最激烈的那一刻,突然打開了城門。
城門大開,數萬敵軍瞬間瘋狂湧入城中。
鐵騎踏過,整座城池瞬間變成一個血祭壇。那半月國師得此逆天血祭,終於妖法大成,從此,成為盤踞一方的「凶」。而半月國,則從此變成了半月關。
說來也奇怪,那半月關所在之地,原本是一片綠洲,半月滅國之後,彷彿是被邪氣侵蝕,綠洲卻漸漸被四周的戈壁吞沒了。據說有時夜裡,人們還會遠遠看到身材高大、手持狼牙棒的半月士兵在戈壁上徘徊遊盪。原先此處有好幾萬居民,都逐漸生存不下去,遷移離去。而同時,也有一個「每逢過關,失蹤過半」的傳說漸漸流傳開來。
這「每逢過關,失蹤過半」,說的是若有商隊從此路過,就必須留下買路財。而所謂的「買路財」,就是人命。因為半月妖道,要拿這些過路的活人去餵養那一城的半月士兵亡魂,避免它們餓瘋了沒東西吃,反噬自己。
扶搖皮笑肉不笑道:「這位公子,你知道的可真多。」
三郎笑道:「哪裡哪裡。你們知道的比較少罷了。」
「……」
謝憐忍俊不禁,心想這小朋友真是牙尖嘴利。又聽三郎懶聲道:「不過是一些野史和志怪古籍里的說法罷了。誰知道是不是真有這樣一位國師?甚至有沒有半月國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