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9
照片上的東西讓我開始懷疑科學。
那隻長長的塑料袋已經敞開,而其中放置的,是個女性裸·屍,沒有腦袋,但軀體四肢整潔乾淨,宛如常人,腰間還纏著一條紅色的紗巾……
童楊曾說他親眼見過,我在那次恍惚中,似乎也見過。
深深的恐懼讓我如墜冰窟,應該是傻愣了好半天,童教授才叫醒我。
我又問他,「教授,您是從事科學研究的,應該很清楚,屍體在水中浸泡超過幾時幾天,會變成什麼樣?如果泡上千百年,恐怕早就……」
「爛成泥了。」童教授點頭。
「那您還稱她是古屍?」
「我們當然有自己的檢測方法,其科學性不容置疑。」教授說,「所以說,你的問題就是我們的問題,這,也是我們此行的科考項目之一。」
「那項目之二呢?」我總算抓住了他的一句話柄,「是那些箱子?」
童教授沒說話,算作默認,這時,他的助手突然興奮道,「教授,找到了!」
找到的是謝工的工作筆記,被塞到一個柜子下面,教授接過去剛想翻,一見我在場,又迅速合上,淡然地對我說,「小李,我會把這本筆記上交給你的領導,但其中或許涉及到一些機密,按你的許可權……」他沒往下說,算是給我留了點兒面子。
我出了工作室,就去找隊長,結果不止他,大劉和那些辦案的同事也都走了,調查取證已經結束,現在擺在他們面前最重要的,是趕緊集中警力搜尋謝工,專家已經死了一個,要是另一個再在我們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事,別說我們小組,就是整個縣局都負不起這個責。
童柳坐在湖邊,獃獃地望著平波靜浪的湖水,眼角的淚還沒幹。
我在她旁邊坐下,「你們到底是幹什麼的?」這話我曾婉轉的問過很多次,但她都藉機岔開,為了不傷和氣,我沒追問。可現在不一樣。
「除了我,大家真的都是考古專業。」童柳擦掉眼淚,再無隱瞞,「但我也不是什麼獸醫,進修的是古生物研考與異態生物備查。」
古生物我倒聽說過,可異態生物又是什麼東西?
她開始解釋,「地球很大,我們目前已知物種和未知物種的比例,僅僅1:9。」
我好像明白了,「你就是研究那個『9』的。」
「確切的說,是其中的一部分。常規類科目我涉及不多,主要針對的,是能引起大轟動、引發大爭議,甚至可以顛覆現階段科學認知的物種——我們稱之為,『異態生物』……」
「比如……尼斯湖水怪?神農架野人?」
「或許比那些還要神奇神秘。」
「舉個例子吧。」
「70年代初,一隊波蘭探險家去了非洲一個部落,結果只有嚮導和一個記者跑了出來,部落是食人族,其他人都被活剝生吃。那對兒記者、嚮導又組織一隻隊伍,其中不乏軍警,可到了地方一看,之前的那些隊友活得好好的,正在和部落的人跳舞唱歌……半個月後,只有那個嚮導回到了城市,無意中被人認出來,當被問到同行隊友的去向,他只是支支吾吾,當地警察把他鎖定為重案嫌疑人,百般拷打后,他終於認罪了——那個部落根本就不是什麼食人族,他們都是一種可怕的未知生物,吃掉人後,就會轉變成他的樣子,而嚮導負責把人類引誘過去,為它們帶去食物……隊伍攜帶的錢財,就落進了嚮導的口袋……」
對我來說,這無異於天方夜譚,我確信隨便編上一段兒,都比這個要精彩。
「不信,是不是?」
「我只是好奇,當地的警方,就這麼輕信了一個人的……」我本想說「胡編亂造」,但為了尊重童柳,只能換成「口供。」
「不得不信。」她難得笑笑,「幾天後,警察長去獄中親自審問,但好像沒什麼收穫,獨自走了,可獄警到牢中一看,人去屋空,嚮導早已不知去向。最後一搜查才發現,床下堆著一堆血淋淋的人骨頭,經辨認,正是警察長本人。所有人都嚇傻了,也恍然大悟——之前離開的根本就不是警察長,嚮導,也是那種未知生物……」
這個故事(當時,我只能把這稱作故事)我很小就聽過,《聊齋》里的「畫皮」比它還要動人。但轉念一想,既然童柳是搞科研的,拿到的資料肯定也不會是志怪小說。而且,剛剛見過的那張照片,也幾乎動搖了我的世界觀……我瞬間有個想法,難道那具「古屍」,就是個「異態生物」?!
這麼想倒好解釋了——有人說世界上有美人魚,有人說有蜥蜴人,怎麼就不能再有一種「無頭人」呢?或許,它們的腦袋長在別的地方,腰上不是有一根紅紗布么,那可能就是它們遮擋腦袋的衣裳……
我的胡思亂想被童柳看成是深度懷疑,她又笑了笑,「你不信很正常,我剛接觸這門學科的時候,比你的抗拒反應要強烈,好了,不說這些,李大警官還有什麼想問的么?」
「那具古屍……就是丟失的那個……」我問。
「什麼?!」童柳猛地站起來,「你說,他們真的撈上了古屍?」
看來她真不知情,我又把她拉下來,「別急,教授正在處理。我們警隊也會幫著找的。」隨後,我把剛剛的胡亂想法跟她講了,她臉上總算有些雲開霧散,笑著說,「你更適合干這職業,想象力比我都豐富!我爸帶我來,就是怕有些生物專業的問題不通,能用到時讓我當個參謀,如果古屍真是生物,他早就讓我參與了。」
對此我不做評判,又問,「那謝工呢?考古隊中,他是什麼角色?」
「謝工專業能力很強,對考古學中的很多方面都有涉獵,但最擅長的是古代符號學,尤其對敷俞國古文字元號更是專註……他這次來,是我爸專門點將的。」
看我又在思索,童柳說,警官,還有什麼需要「審問」的么?
我說沒了,童小姐很配合,我們警方打算給你頒個好公民獎。可等她站起身剛要走,我又補充一句,「這些事,你們之前怎麼不說?一直神神秘秘的,不知道還以為故意掩藏著什麼。」我盡量把話說得委婉些。
童柳盯著湖上許久,猶豫再三還是開口了,「我們這次行動,不完全是官方的,因為資金不足,缺口太大,這次科考任務差點『流產』,幸好有人以個人名義進行資助,才使任務成形。」
「無條件資助?」
「是,只有一個要求,讓我們盡量低調,不要引起更多人關注。」
這也說得通,那年代國內有錢人不像現在這麼多,媒體對考古隊的任何一次過度報道,都可能把那個資助人扯出來,看來他也不太願意解釋自己錢的來路。
幾個同事還在警戒線附近站崗,專家們在工作室不出來,我和杜龍彪他們悶進帳篷里整整一天。
我也睡了一天。
直到傍晚,杜龍彪把我拍醒,「誒誒!餵豬了!」他把飯缸墩在桌子上,氣哄哄道,「就知道傻吃苶(nie二聲)睡,也不幫老羅和小齊想想辦法。」
被提到的兩個人還堆在那兒發獃,小齊在寫情書,可筆卻落不下去。老羅手捧著女兒的照片,眼中透出無限愛意。
我想調節下氣氛,「咋地師父,剛見過,又想了?」
「自己的姑娘,咋看都不膩。」老羅笑了,比哭還難看。
「手術不是很成功么,師父你還哭喪著臉?」我說。
杜龍彪插了一句,「這次成功,那下次呢?!」他真是口沒遮攔,「老羅現在的工資獎金勉強能湊合上醫藥費,但他一旦被開除警隊,拿什麼……唉!吃飯都成問題!」
「工作還可以再找的。」老羅笑得很勉強,「洋洋最清楚,焊工鉚工,我都能幹。」
我欲言又止,其實想說,老羅還有兩個多月就退休了,最殘酷的結局是,他的退休金或許真的會化為烏有。
齊業民又想站起來說話,卻被老羅打斷,「行了,誰都別跟我爭!上班四十多年,我也真累了,正好回家多陪陪媳婦孩子,也欠她們太多了。」
這頓飯吃得不香不淡的,可我造了個底兒朝天。杜龍彪覺得我不義氣,又奚落我,我拿被蒙住頭,繼續睡。
過了凌晨,其他幾人都睡得鼾聲四起,我下床叫醒了杜龍彪,「別吱聲,跟我走。」
他出了帳篷才一臉迷惑地問我,「你要嘎哈?」
「想不想幫老羅?」我說。
他馬上笑開了花兒,「嘿!我就知道你小子——」
我瞪了他一眼,他馬上反應過來,捂住嘴。
這會兒值班的又趕上齊業民,他見我們倆鬼鬼祟祟,緊張道,「你們——」
「噓——」我小聲說,「給我們放風兒。」
不遠處,工作室里的燈總算滅了,童教授帶著人出來,個個哈欠連天,扭脖子抻腰,連續工作了兩三天,專家們終於熬不住了。
他們各自都回了帳篷,又等了好半天,見我依舊不動,杜龍彪指著手錶直催,「李兒,想幹啥得快呀,還有十五分鐘,童楊那犢子就要接班了。讓他知道,指定沒啥好事兒!」
我點點頭,「行動!」
工作室的帳篷是我們搭的,雖然門布上了鎖,但這也難不住我們,我們挑開一處窗口跳了進去,裡面很昏暗,只有那些儀器在不時地閃著微光。
「李兒,目標?」彪子問。
「32K筆記本,藍皮,上面有謝工的名字。」我答。
我們把手電筒調暗,分頭開始找,可快過了五分鐘,還是一無所獲,杜龍彪倒是在桌上撿起了個「稀奇」玩意兒,我見過,當時曾在童教授的手上,類似於現在老人手機的那個東西。它此刻還在閃爍。
我說彪子,你還有心情玩兒,知不知道那本筆記本對咱們很重要!
他說找不著啊,手電筒往某處一晃,問我,「李兒,你說能不能在那裡頭?」
我離得有點遠,走近幾步才看清,心裡頓時就是一震——
角落裡放著的,是一隻打撈上來的箱子,而杜龍彪已經靠到跟前,正伸手去掀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