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罪己詔
三人成虎,這個成語充分說明了輿論的威力。之前劉協出兵準備完成天下重歸一統的大業,朝廷中支持者占多數,但依舊還有一小部分人不贊成此時統一。只不過這些人的意見並不屬於主流,在大勢所趨之下,陳群等人只能保持沉默。
日全食的出現可以說是為陳群提供了一個絕佳的機會。要說動武,十個陳群綁一塊也鬥不過劉協,可陳群也有自己的優勢。他是世家出身,徐州名士,而名士在士林的號召力一般都是不弱的。
大漢的名士很多,陳群並不能算是最拔尖的,比陳群要名望高的人大有人在。但陳群這回抓住了日全食這個借口,這就讓許多有心為劉協說話的人找不到反駁的力證了。畢竟從古至今,日全食這種天象所代表的都是不吉,而不是什麼吉祥的徵兆。
劉協本人是不信這套說法,但卻無法阻止大多數人認可這種說法,尤其是老百姓,對這種「封建迷信」更是深信不疑。
劉協很鬱悶,不由得想起了那句名言,真理往往都是掌握在少數人手中,這句話真是一點都沒錯。劉協知道日全食只是太陽、地球、月亮三者運行至一定位置所引起的天文現象。可奈何沒人相信啊,就算是郭嘉、龐統、司馬懿這樣的頂尖智者,對劉協的解釋也是將信將疑。他們都不肯全信,那就更不要說那些普通百姓了。
神鬼之說的產生,多是人類對於未知事物的畏懼,從而出現了那些擁有無上威能的神邸。就比如這次日全食的出現,在陳群等人的暗中操縱下就變成了天帝對當今天子劉協的一種不滿表現。
劉協知道是誰在背後搞鬼,可眼下卻不是收拾陳群等人的時候,因為陳群等人很狡猾,首尾處理的很乾凈,沒叫劉協抓住把柄。雖說要證明這些事是陳群等人搞出來也不是不可以,但那樣一來就會暴露許多劉協並不想要知道的秘密。為了出一口惡氣就斷送十餘年的努力,這麼賠本的買賣劉協可不幹。
陳群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藉助此次日全食作為天意逼劉協停戰,與孫劉議和。可劉協又怎麼會輕易就範。不是說這是天帝對老子的警告嗎?好,老子認錯總行了吧?不就是罪己詔嘛,又不會掉塊肉。
每當出現上天示警的時候,大部分做皇帝的人都會採取罪己詔的方式來平息,劉協也不例外。雖然他是不信這世上真有鬼神,但既然相信鬼神的佔大多數,那他也沒必要學布魯諾非要堅持真理,就算被人燒死都不肯低頭。
當劉協的罪己詔發出以後,陳群等人很是興奮,以為這是劉協認慫了,他們的計劃成功了。不料罪己詔發過以後,劉協該幹嘛幹嘛,半點撤兵和談的跡象也沒有不說,反倒是兵馬調動更加頻繁,大戰一觸即發。
陳群等人有些傻眼,這劉協不按套路出牌啊!一般罪己詔發過以後緊跟著就應該止兵戈,與民休養生息,可劉協卻並沒有放棄對孫劉動武,這樣一來陳群的目的也就落空了。罪己詔並不是陳群的目的,撤兵才是關鍵。唯有讓劉協撤兵了,陳群才能在接下來與孫劉的合作中增加話語權。可現在劉協不撤兵,陳群就無法向孫劉證明自己在朝中說話的份量,更不可能從孫劉那裡得到自己想要的支持。
借口這東西都是有時效性的,而像日全食這種借口,頭回用能管用,但用過以後再用就不靈了,就跟廁紙似的,屬於一次性用品。
日全食代表上天的警示,那劉協的罪己詔一經發出,就意味著日全食這件事到此為止,除非再出現什麼異象,陳群才能繼續拿上天警示說事。可天生異象那可能那麼頻繁,陳群除了期盼奇迹出現,根本就找不到適合的理由。
而且更叫陳群頭疼的事已經發生,劉協雖然沒有公開的證據來證明陳群這些人心懷叵測,可通過這次事件,陳群以及他的同夥都已經上了劉協的黑名單。劉協是不能拿日全食這件事來收拾陳群等人,可若是真想要收拾什麼人的話什麼理由不行?
陳群等人的屁股本來就不幹凈,只不過那些事並不能算是什麼大事,所以劉協也就只是記錄在案,留待日後使用。而現如今,既然陳群等人跟劉協過不去,還逼得劉協發了罪己詔,那劉協也就不用跟陳群等人客氣了。
劉協並沒有馬上就動陳群,日全食的事情剛過不久,這時候動手收拾陳群很容易叫人聯想到打擊報復這四個字。先被劉協收拾的是朱皓,看在他父親朱儁的份上,劉協讓他替自己守著皇宮的西大門,但沒想到這朱皓自己不識好歹,非跟陳群攪和在一起。這皇宮是劉協的家,讓朱皓這個「內賊」守著西門,劉協晚上睡覺都睡不踏實。
要光明正大的處理朱皓並不難,這朱皓一直覺得自己是懷才不遇,劉協沒有慧眼識英雄,這回劉協下旨調其率部南下參戰,在外人眼裡這就是朱皓的機遇,讓朱皓有苦難言,只得交出了職權,領旨謝恩率部趕往荊州到劉協麾下報到。
要對付陳群,需要一步步來,先要乾的就是剪除其羽翼,朱皓只是開始,緊跟著就是楊修。楊修楊德祖常常自詡聰慧,正好眼下零陵嚴顏手下缺少謀士,劉協便打發楊修去了零陵。剩下的一個袁耀,劉協倒是沒去動,袁耀充其量也就是個通風報信的,沒了他的上線,他也就只能老實本分的做事,耍不出幺蛾子了。
袁譚、袁尚、袁耀別看都姓袁,但關係卻並不和睦。自袁紹、袁術分家自立門戶以後,兩邊就沒了來往。如今雖都是在劉協的手底下討生活,雙方的關係卻依舊沒有好轉的跡象。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在旁人眼中看上去很正常的人員調動,落到心裡有鬼的陳群眼裡就是另一回事了。朱皓、楊修的先後被調離,被陳群視作這是劉協準備對自己下手的先兆。
咬牙跟劉協正面對抗?陳群沒那個膽子。做大事而惜身者,終究成不了大事。陳群不等劉協又下一步的動作,借口生病向朝廷請辭,希望可以通過這種舉動來打消劉協準備收拾他的念頭。
可劉協又怎麼會是那種好好先生。雖不能說劉協是個睚眥必報的小人,但對於敢跟他作對讓他不痛快的人,劉協從不輕易放過。想要借養病回家避風頭,等風頭過去了再繼續跟自己搗亂?別說門,窗戶都沒有!
也就在劉協準備下旨開始對陳群展開行動的時候,一個能夠改變劉協決定的人出現了。自盧植死後,蔡邕也就成了朝中為數不多,碩果僅存的當世大儒。早在盧植去世之前,鄭玄便已經不在人世,盧植這一死,蔡邕也就成了大漢士林界的領袖。不過蔡邕淡泊名利,痴迷研究古文典籍,所以如今的大漢士林,是以孔融、王粲等人為首的一批中年人作為領軍人物。
能夠請出久不過問世事的蔡邕為其求情,就足以說明陳群為了自保可說是拿出了最後的家底。
面對蔡邕,劉協不需要隱藏自己的情緒,當著蔡邕的面,大大的抱怨了一番對陳群的不滿。不指望你幫我什麼,可你也別在我要干正事的時候拖我後腿啊。
蔡邕面帶微笑的聽著,直到劉協抱怨夠了,這才問劉協道:「聖上,可能看在老朽的薄面上饒陳長文這一回?」
「……蔡師,那陳群究竟是拿出了什麼讓你為他求情?」劉協十分好奇的問蔡邕道。
蔡邕聞言微微一笑,「奇珍異寶,難動我心,絕世孤本,不可錯過。」
劉協明白了,陳群是世家出身,而但凡是世家,多有珍藏的古籍。蔡邕好書如命,陳群這回算是對症下藥,押對寶了。
蔡邕的面子不能不給,既然陳群能請出蔡邕出面,劉協便決定放陳群一馬。不過放過陳群卻不代表會放過朱皓跟楊修。這是陳群的爪牙,而且陳群也沒替這二人一併求情,那劉協想要找個出氣筒,這二人自是最好的人選。
「聖上,不知你打算如何處置朱皓、楊修二人?」蔡邕出聲問劉協道。
「蔡師,莫不是他二人也給你好處了?」
「無有,老臣只是好奇,隨口一問。」
「哦,蔡師放心,他二人罪不至死,就是有點糊塗,需要吃點苦頭。」劉協聞言對蔡邕道。而蔡邕聽劉協說只是讓朱、楊二人吃點苦頭不會要他們的性命,也就沒再談論下去。畢竟劉協是天子,能夠看他面上饒過陳群已經是非常不易,若是得寸進尺,那就是自己不識好歹了。
「蔡師,難得來一趟,不如去襄陽書院轉轉,跟大儒司馬徽、龐德公交流交流。」劉協替襄陽書院向蔡邕發出了邀請。對於劉協的提議,蔡邕欣然接受。
得知蔡邕來訪,襄陽書院很是興奮。不僅僅是因為蔡邕是當世大儒這一個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蔡邕這幾年做的事情可以說是造福了天下的讀書人。那些相繼發表的孤本真跡,對讀書人來說那是天大的喜事。
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這話如今雖然還沒人說,但凡是讀書人,那就沒有幾個不喜歡書的,尤其是對那些只聞其名未見其實的傳說中的孤本,讀書人更是情有獨鍾。沒辦法,世家為了維護自身的利益,對自己家中的藏書多是敝帚自珍,輕易並不示於外人。
而造紙術的改進以及印刷術的出現在劉協的鼎力推動下提前問世,如今讀書人想要盡情看書已經不再是夢想。唯有那些孤本真跡,出身寒門的讀書人還是不能輕易看到,是蔡邕實現了他們的願望,所以對待蔡邕,這些人自是感恩戴德。
蔡邕受到了襄陽書院有史以來最高規格的接待,不過劉協這時卻沒跟去湊熱鬧,而是選擇留在軍營接見江東使者。
一回生、兩回熟,薛綜第二次進漢營就比頭一次進漢營要鎮定的多,至少沒有像上回那樣表現的戰戰兢兢。
「敬文今日來此有何貴幹?」劉協問薛綜道。
「回稟聖上,微臣今日來此乃是奉我主之命送上書信一封。」薛綜說著從衣袖中取出一封信雙手呈上,一旁自有人接過轉交劉協。
劉協打開信一看,不由樂了。信的內容很老套,無非就是說上天有好生之德,孫權不忍見刀兵四起百姓受苦,願意與朝廷化干戈為玉帛,只要朝廷願意撤兵,他願意替朝廷永鎮江東,絕不反叛云云,在信的末尾還向劉協請求可以放諸葛瑾回江東與家人團聚。
「敬文,這封信是孫權親手寫的?」劉協放下信問薛綜道。
「回稟聖上,我主寫這封信時微臣就在一旁。」
「那這信的內容你也是知道的嘍?」
「略知一二。」
「那你且告訴我,孫權有意求和,可曾想過如何處理與劉備的關係?這赤壁的水軍大營里可不止有你江東水軍吧?」
「聖上放心,只要聖上願意罷兵,劉備那裡自有我主親自去勸說。」薛綜趕忙答道。
「呵呵……還是等孫權說服了劉備以後你再來吧。」劉協笑了笑,打發薛綜道。
沒有被劉協當面拒絕,薛綜以為談和有望,當即告辭離去,而在他走後,劉協立馬便讓人將郭嘉、司馬懿等人找了過來,將薛綜送來的書信遞給了他們。
「聖上,看來孫權的身邊也有高人啊。」郭嘉放下信對劉協道。
劉協還沒開口,司馬懿已經介面道:「高人不見得,只能說有幾分小聰明。」
「士元,你覺得如何?」劉協開口問正將書信交給法正的龐統道。
「不知聖上是如何答覆薛綜的?」
「我借口說劉備未見得會同意罷兵敷衍了薛綜。」
「聖上英明。」龐統聞言誇了一句,隨後說道:「此信必不是出自孫權的本意,寫這封信的目的,一來試探我軍如今的態度,二來麻痹我軍的警惕。相信不用多久,那薛綜必會去而復返。」
「那士元覺得我該如何應對?」劉協笑著問道。
「與其當面拆穿,不如將計就計。」龐統跟著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