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5|第五章

王子尚歪著身子撩了撩面頰邊過長的髮絲,即便一身玄錦長袍,硬生生穿出明艷風流姿儀,他故意苦著臉,作出被欺負的模樣,道:「鄭如琢你未免太過分了。」

鄭如琢冷笑一聲,「幫手來了,你就狂起來了是吧?」

鄭如琢一身藍衣,模樣清俊,雙眸更是宛若山澗溪水,只可惜他臉上那副老成持重的模樣硬生生的破壞了這份美。他白色的腰帶下懸著一方一圓兩枚玉,這玉便是滎陽鄭氏子弟必須佩帶的「方圓玉」,意圖告誡子弟行事方圓得法,要有分寸。以往他無論做出何種動作都能保持這兩玉不相撞,足以見君子端方。然而此刻,他腰間的玉「叮叮噹噹」作響,都快要碰碎了。

王子尚「嘿」了一聲,唇紅齒白的笑模樣越發像個小妖孽了,他掐著腰笑嘻嘻道:「你太看輕我了吧,我狂難道還非要別人在眼前。」

鄭如琢對此無言以對,王子尚確實是一個狂放到不要臉人物,去人家的鬧洞房,非要躺人家的婚床上要與新郎新娘共眠。人人都說不要從別人晾的褻褲下鑽過去,他卻非要這麼做,還嚷嚷著:「若是這麼簡單就折辱了面子,那我的臉就不要算了。」

對上這麼一個沒臉的混賬,「好學生」鄭如琢還當真沒有了辦法,只能死死瞪著他。

王子尚也笑嘻嘻地回瞪。

王子尚早就看不慣假惺惺的鄭如琢了,只是兩家通好,鄭如琢行事又小心謹慎,沒有機會整治他罷了。

王子尚一直懷疑偷偷通風告密,在老師面前刷好名聲的人就是鄭如琢,如若不然,為何他與李行儀剛做了些壞事,就被老師抓了現行?大家同屬於五姓七望,即便不能同流合污,啊不,是同氣連枝,也不能做出告密這等不義氣的事情吧?

所謂五姓七望,是指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陽盧氏、隴西李氏、趙郡李氏、滎陽鄭氏和太原王氏七個望族世家,這七家居於世家最頂層,底蘊深厚,家傳淵源,大多內部聯姻,這麼多年過去,早已血脈混雜,世家的子弟或多或少都沾親帶故。

所以,王子尚和李行儀都知道,他們與鄭如琢的爭執若是放到了檯面上,最終只會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李行儀想趁著事情沒有問清楚之前先揍鄭如琢一頓,沒想到鄭如琢會率先發難,連累了王子尚受傷。

李行儀與王子尚對視一眼,兩人即刻達成共識——藉機發難。

李行儀一回頭,怒道:「你居然敢揍他!」他瞪著一雙寒眸,像是沙漠里的餓狼。

在這樣恐怖的目光下,鄭如琢卻毫不閃躲,他放下捂著鼻子的手,冷冷地盯著李行儀,雖然鼻子上青紫了一塊,卻無損他清俊的面容,他此時毫不避讓的姿態映入李行儀的眼裡,倒是比平常那副老氣沉沉的樣子看著要順眼不少。

王子尚用胳膊肘偷偷捅了李行儀一下,遞給李行儀一個眼神。

一直遠遠站著勸架的郎君揚聲道:「諸位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啊,咱們可是兄弟。」

李行儀甩了甩自己的小辮子,點頭道:「好啊,咱們先禮後兵,說說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王子尚勾著李行儀的脖子,捂著胸口嬉皮笑臉道:「阿行,你不知,近來我家那老頭子新得了一個愛妾,叫前娘後娘還是什麼娘的,哎呀,記不得了,老頭子寵的要命,不就惹了這禍事?」

李行儀挑了挑眉毛,肚子里的氣也泄了一半,饒是他想找鄭如琢麻煩,也不免覺得拿這件事作筏子有些小題大做。

「一個小妾?」

「你說什麼後娘!」鄭如琢咬牙切齒,對王子尚怒目。

王子尚愣了一下,突然意識到鄭如琢也許是誤會了什麼,連忙擺手道:「不,我說的不是你阿姐。」

鄭如琢臉色氣得發白,垂在身側的雙手緊緊地捏在一處。

王子尚摸了摸鼻子,想要道歉又拉不下臉來。

李行儀見他為難,自然而然接過話頭對著鄭如琢道:「你阿姐嫁給了他父親,怎麼說都是一家人,何必鬧得這麼僵呢?」

王子尚和鄭如琢同時扭頭瞪他,異口同聲道:「誰跟他是一家人!」

李行儀無奈攤手,道:「好吧,好吧,算我多管閑事。」

「不過,有一句話我還是要說的,你阿姐是明媒正娶嫁給他父親的,正妻和那些小妾怎麼能一樣,莫非這點你都不懂,也值得這樣動怒?」

鄭如琢怒道:「我阿姐出嫁之前是家中掌上明珠,是你父親硬要娶的,娶了卻又不知道珍惜,寵愛一個叫什麼茜娘的美妾,害的我姐姐整日里以淚洗面。你以為自己又是個什麼好東西嗎?我姐姐雖然是續弦,對你難道不好嗎?你整日里橫挑鼻子豎挑眼的。」

李行儀看了王子尚一眼,王子尚吹著口哨撇開頭,一腳踹開了礙事的石頭,突然,王子尚才反應過來,大力扭過頭,瞪大眼睛道:「你敢罵我!」

王子尚一身黑衣,一臉狂怒,看上去竟宛如猙獰惡鬼。

「咦?諸位這是在做什麼?」

李珪和李珉正從一座玉帶橋上走下,李珪臉色不大好看,隱隱壓抑著一股怒氣,眼下還有青黑,想必是熬夜抄書了,同樣是熬夜,落後他一步的李珉倒是神采奕奕。

鄭如琢行禮,李行儀轉身,王子尚擼下袖子,三人恭恭敬敬道:「見過太子殿下,魏王殿下。」

李珉側頭看了一眼李珪的臉色,太子李珪揚了揚下巴,明顯不想理會這些人。

李珉笑呵呵上前,道:「好了好了,快起來吧,大家有同窗之誼,何必如此多禮?」

他歪頭看了看鄭如琢青腫的鼻樑,驚呼一聲,道:「鄭郎這是……還不快去找郎中看看?」

鄭如琢用手遮住鼻子,低聲道:「是我不小心撞的,有污殿下眼了。」

李珉溫聲道:「無論如何總要找郎中看看……」他一轉頭又看到了王子尚胸前那處鞋印。

王子尚下意識地遮住,笑嘻嘻道:「哈哈,是我早上穿鞋的時候不小心撲上的。」

李珉的笑容淡了下來。

鄭如琢注意到太子李珪懨懨的模樣,輕聲詢問:「太子殿下這是……身體不適?」

李珪「呵」了一聲,道:「鄭郎不妨猜猜看,本宮抄了一晚上的書,早上還要被你們爭執的聲音吵,你說本宮的身子能好嗎?」

「……是我們的不對。」三人忙向太子請罪,圍攏到李珪身前關心他的身體,只剩下李珉一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李珉低下頭,狠狠地捏住了拳頭。

說著說著,幾人就將話頭轉到了王子尚父親寵愛的小妾身上。

「好了好了,大家都沾親帶故、血脈相連的,何必鬧得下不來台?不如我做和事老,這件事就算了。」李行儀一仰頭,耳朵上的金耳墜亂搖,他見眾人望來便做了一個手起刀落的姿勢。

遠遠看到這一幕的葉青微一下子捏住了手中的透花糍,糯米衣碎掉,紅豆沙粘了她滿手,她盯著幾人,一點點舔掉手上的紅豆沙,那副樣子宛若刀頭舔血,是能讓男人背脊生寒、陽鋒挺立的驚悚美色。

葉青微記得《周律疏義》中言明:主人殺妾無罪,奸~淫自家婢女無罪。甚至主人奸~淫自家婢女、美妾換馬,乃至將自己的妾婢供客人享樂都成了此時的風尚。她上位之後廢除此律法,更發了「妓妾改嫁書」,鼓勵妓妾改嫁,讓這些妓妾不至於淪落到主人死後,被主人子女搶奪販賣的地步。

然而,滿朝的文武大臣無不對此義憤填膺,說「祖宗之法」不可更改,她一意孤行,卻被無數文人口誅筆伐,也失去了世家大族的支持,以至於最後小皇帝發動叛亂,她身邊眾人無不倒戈,讓她成為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一切禍事都是那小妾惹出來的,咱們殺了那個小妾就算了解了,誰也不準再生氣,事情了解之後,兄弟請你喝酒。」

鄭如琢微微頷首。

葉青微在此時走了出來,正好與他們撞上,她膚白唇紅,眼睛里燒著一團烈火,笑道:「老師快要開課了,你們這是要翹課嗎?」

灼人的美色當前,所有人呼吸為之一滯。

「阿軟姐,你怎麼在這裡?」李珉笑著上前,「手背的傷好些了嗎?」

「你受傷了!」李珪驚呼一聲,立刻擠開眾人,「怎麼都不告訴本宮?」

葉青微摸了摸手背,道:「小傷而已。」

李珪緊緊皺眉,像是在惱恨自己。

葉青微從袖子中掏出一方帕子,慢悠悠地擦拭著自己的手指,白皙手指上的紅豆沙看上去分外旖旎,讓人止不住地想入非非,現場的幾人都忍不住紅了臉。

「我我我我我……」李行儀的嘴巴不知道為何竟然不好使了,他暗暗摑了自己一巴掌,才勉強找到自己的聲音,「我們是去……」

「是去做什麼?」她扶著竹子抬起頭,垂下的竹葉遮住她昳麗的眉眼,紅唇映著翠葉。

「喂!」王子尚嫌棄地錘了李行儀一下,李行儀這才回過神來,隨即失魂落魄地捂著自己心臟,往後退了一步。

「啊,啊!我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李行儀衣袂翻飛,跌跌撞撞地跑掉了。

原本將手臂架在他肩膀上的王子尚,差點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摔到地上去,他看看李行儀張皇的背影,又望了望葉青微無情又嬌艷的面容,食指微屈抵在唇上,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王子尚微微一笑,弔兒郎當道:「好阿軟,稍稍讓一讓唄?我還有要事去處理,回來認打認罰。」

鄭如琢朝葉青微行了一禮,低聲道:「煩請葉小娘子讓一讓,回來后鄭某自會去請罪。」

葉青微「咔嚓」一聲捏住青竹,眼神淡漠,冷淡道:「若我不讓呢?」

無論是風俗還是律法都不將妓妾賤流當人,可她卻當她們是。即便上輩子因為堅持這些失了天下,她也從未放手過。她心狠手辣、口蜜腹劍、恃美行兇,可但凡她認定是對的事情,即便千萬人阻攔,她依舊義無反顧!

鄭如琢與王子尚吃了一驚,目露不解。

李珪的眼神習慣性地圍著葉青微打轉兒,敏感地察覺到了葉青微的不悅,可連他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在為什麼生氣?

李珪掃了鄭如琢和王子尚一眼,板著臉問:「你們兩個欺負阿軟了?」

「啊?」

「哈?」

王子尚藉機調笑道:「阿軟如此惹人心憐——」被李珪狠狠一瞪,他的聲音立刻就變調了,正色道:「誰人敢欺負阿軟,站出來,我,啊不,是太子殿下定然會為她討個公道的。」

鄭如琢嫌棄王子尚變臉比翻書還快,自己則垂著手不發一言,作出老實本分的模樣。

李珪面色稍緩,輕聲詢問:「不知道是何事惹怒了阿軟?」

葉青微剛要開口,卻見李珉背著幾人朝她搖了搖手,葉青微蹙眉。

「是什麼人躲在那裡!」李珉猛然轉身對著草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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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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