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宮變

140|宮變

先帝駕崩,待到停靈三日,便該召集群臣,簇擁太子繼位。

然而在第二日,長安忽然收到來自河西道的急奏。

匈奴扣關河西道,猝不及防之下,河西險矣。

前一次痛擊匈奴已經是在幾年前,這個大周多年的鄰居通過西征吸血,逐漸恢復幾分精力,探知周帝病重,駕崩在即,太子尚且年幼,難以隨即執掌中樞,便挑選這時機,悍然發動戰爭。

急奏送到長安時,直接到了錦書手裡。

她雖有皇后名頭,卻也不好在這關頭獨掌軍機,請何公與幾位顧命大臣前來,叫承熙上首,共商此事。

「此戰必須取勝,」何公斷然道:「新帝登基,諸事未穩,倘若在這時氣弱,必然會叫周遭臣屬之國生出二心,他日再想收服,便難了。」

「何公說的有理,」李公也道:「只是叫誰出征,卻也作難。」

「楚王決計不行,」他搖頭道:「曾經與他親善的將領也不成,那麼,只能在聖上心腹與留居長安的將領中選人。」

此次出征,必然要裹挾大軍,楚王本就是先帝諸子中在軍方滲透最多的,倘若再得先機,大軍駐紮在外,稍有不慎,便是黃袍加身,在場諸人自然看得清這關竅。

「駐守各地要塞的將領不能動,這事關天下安寧,」何公略經思索,道:「薛廷伍如何?這本就是一員猛將,攻守得當,只是老母去世,丁憂在家。」

其餘幾人也點頭,一道去看上首的皇后與太子。

錦書曾聽聖上提過薛廷伍,評價頗高,最重要的是聖上於他有恩,親手將他提拔起,他的胞兄,也是承熙的武苑太傅之一。

沒有說話,她看向承熙,微微點頭。

「那就是薛廷伍吧,」承熙出言道:「降旨奪情,加右威衛大將軍,命他領軍出征。」

幾位老臣一道施禮:「是。」便有人去擬旨。

李公則道:「人事調動,正是雜繁之際,臣冒昧,不妨以為先帝守靈為由,請諸王與公主入宮,待到天子登基,再行離去。」

守靈自然是要的,然而久留宮中,卻是為防備楚王與其餘幾位看似無害的先帝兄弟。

錦書略經思索,見何公沒有異議,便微微頷首:「就這樣辦吧。」

先帝駕崩,新帝未曾登基,長安本就戒嚴,待到邊關傳來噩耗之時,連宮城都宣布戒嚴。

而諸王與公主們,皆是在這時候被召進宮中的。

楚王幕僚呂望聽聞這消息時,心中便有擔憂,先行勸道:「殿下此去,怕有風險。」

「不至於,」承安輕輕搖頭:「不過是宮中防範罷了,過去留幾日,卻也無礙。」

呂望性情謹慎,心中疑思卻重,尤且不安:「只怕太子與皇後防患於未然,萬一……」

「他們不會的,」承熙雖因母親緣故疏遠他幾分,卻也不會成仇,至於她,他微微一笑:「寬心,無妨的。」

呂望見他神態自若,勉強安心:「殿下此去多加小心,王府之內,自有我看護。」

承安向他頷首:「有勞先生。」

呂望輕輕一嘆,回禮道:「哪裡當得起殿下一聲辛苦。」

先帝駕崩三日,禮部與尚宮局已經將新帝登基之事操辦起來,何公與幾位老臣見了,略覺安心:「再等等,過了今日,天下安矣。」

趙公輕聲道:「薛廷伍如何?」

「未曾停留,已經協同家將,接旨上路,」李公道:「飛馬之下,不日便可抵達河西道。」

「那就好,」趙公微微頷首,又道:「諸王呢?」

「都進宮了,」何公目光落在遠處重重宮闕之上:「已經到了奉先殿。」

另外幾人明顯鬆一口氣:「如此甚好。」

呂望留居王府,不知怎麼,總覺得不安,心嘆自己終究還是凡俗之人,晚飯也不曾用幾口,對燈熬了許久,方才勉強睡下。

外頭侍衛,便是在這時急匆匆踏入,將他叫醒的。

「先生,先生!」那人語氣急迫:「出事了!」

呂望原本就睡不安穩,一聽這話,趕忙翻身坐起:「發生何事?」

不經停頓,他急急又問:「殿下如何?」

「宮中戒嚴,南軍隱有異動,南軍統領王規已經進了南軍駐地,」侍衛道:「還有,阮姑娘過來了,說有急事同您說。」

「阮姑娘,」呂望急匆匆穿衣,心思急轉:「她過來做什麼?」

「她不肯同別人說,」那侍衛道:「見了您之後,才肯開口。」

呂望迅速收拾整齊,往前廳去時,便見阮玉澄人正在那兒坐立不安,面有焦色,見他過來,趕忙道:「楚王危矣!」

呂望心底一個炸雷:「怎麼回事?」

「宮中已經戒嚴,」阮玉澄道:「就在前不久,歸德大將軍離府,身著戎裝,往北軍去了,怕是……」

她懇切道:「還請先生早些決斷。」

楚王不在,呂望這個跟隨他多年的幕僚,在一定程度上便可以代表他,甚至於,可以調動部分屬於他的衛率!

南北兩軍素來宿衛長安,一內一外,為安全計,自然不會選擇兩個至交好友分任統領,皇家與前朝也樂得看他們互有矛盾,隱隱比較。

現任南北兩軍統領,南軍乃是先帝心腹,戍守內城,北軍則要差些,同楚王有幾分親善,戍守外城。

這樣敏感的關頭,宮中異動,軍隊調派,確實令人心生不安。

「不急,」呂望自然不會因一婦人之言而決斷,向左右道:「先去探查,要快!」

阮玉澄見他遲疑,顯然心有不豫:「先生,再拖延下去,殿下怕是危險!」

緊急關頭,呂望並不理她,爭分奪秒,向另一人道:「啟動我們在宮中的暗棋,探查楚王如何,倘若境遇不妙,即刻尋法,助他脫身!」

夜色正深,人心浮動,寒冷的空氣撲面而來,同看不見的危險一樣,逐漸迫近。

「先生,」探子回來的很快:「城中軍馬確有異動,宮城緊閉,一時之間,很難傳出消息,不知殿下如何!」

前一個消息已經足夠叫呂望心焦,然而更壞的還在後面,侍女著急擔憂的聲音從外間傳來:「呂先生,綉姨不見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呂望心中,確實生了這個念頭。

綉姨雖然沒有主子身份,但誰都知道她陪伴楚王長大,視為親母,一旦落到別人手裡,便是極大籌碼。

「怎麼回事?」呂望去問那侍女,然而,還不等她回話,便擺擺手,示意她不必多言。

事到如今,已經顧不得這麼多,皇后與太子對楚王動了殺心,他不得不先行自保,再做圖謀!

「備馬!」夜色深深,將呂望面容掩去大半,只余森寒語氣:「我親自去見幾位將軍!」

臨近午夜,錦書卻沒睡著,獨自靠在暖爐邊,徑自出神。

「娘娘,」紅葉小心翼翼的過去:「您先去歇一歇吧,時辰不早了。」

「我睡不著,」錦書苦澀一笑,道:「退下吧,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紅葉在她身邊幾年,知道帝后感情如何深厚,先帝去時,若非還有太子,皇后只怕即時就會隨他去了,不好再勸,上前去為她披件衣裳,她悄悄退了出去。

「娘娘,」紅芳便是在這時候進來的,語氣微急:「宮中有異動。」

「什麼異動?」錦書坐起身,神情冷厲。

明日便是承熙繼位之日,這關頭,宮中絕不能亂。

「有幾個暗探有動靜,」紅芳看她一眼,低聲道:「是楚王府的人。」

「殺了!」水至清則無魚,宮中什麼時候都少不了細作,只看能否在關鍵地方說得上話罷了,在這關頭,不管是什麼身份,錦書都容不得他們胡來:「再叫楚王往前殿去見我!」

先帝大行,諸皇子與公主都留在奉先殿守夜,幾位輔臣也暫留宮中,錦書既是皇后,自然也要留居於此,見一面倒是方便。

再者,御林軍與禁衛近在咫尺,也不怕宮中有人發難。

楚王若是有意皇位,便不會入宮,現下出事,只怕有了異動。

承安與承熙承瑜幾人正在靈前,后兩人年紀小,守了三日,顯然面容憔悴,承安年長,倒還好些,聽聞皇后召見,先是一怔,隨即應聲起身。

「楚王,」錦書坐在椅上,淡淡看他:「我今晚殺了幾個人。」

承安心頭一跳:「什麼人?」

「不識抬舉,想要興風作浪的人,」錦書挑起一邊唇角,道:「好像,還是你府裡面的。」

承安心底生出幾分疑惑,面上卻不顯:「既然進了宮,便是宮中人,當然同楚王府沒了牽連。」

這也就是表態,那與他無關了。

「這樣最好,」這關頭,錦書其實不欲生事,站起身,道:「退下吧。」

承安卻沒有走,腿剛邁出去,重又收回:「娘娘……」

他輕輕道:「節哀。」

不到三日功夫,她憔悴的不成樣子,雖然勉強支撐,卻也是強弩之末。

他很心疼。

錦書神情倦怠,卻不想再說話,只擺擺手,示意他退下。

這幾日以來,安慰的話她聽了太多,近乎麻木,像是白水一般,品不出任何滋味。

再則,他同聖上生的太像,燈影重重,低頭看她時,總叫她覺得他似乎還在……

承安見她如此,倒沒強留,輕輕施禮,便待退下。

然而今夜註定難以安寧,重回奉先殿時,他恰巧遇上兩名內侍進奉香料過去,正待側身避開,哪知錯身時,手中卻被塞了一個紙團。

心中微動,他尋個時機,悄悄看了。

宮中危矣,速速脫身。

是楚王府的人。

承安在原地站了半刻,從方才錦書見他時說的話,到方才手中接到的紙團,乃至於這些天長安的風起雲湧,猝然轉身,回前殿去。

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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嬿婉及良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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