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羅繼才臉上的笑容一僵,立刻往左右兩側一看——幸好此時街上的店鋪都尚未開門營業,沒人看到,他因此涎著臉笑道:
「既然花當家知我如此之深,若能出手金援我的一時急難,我倒也不一定要死皮賴臉地纏著你。就當我羅繼才交了你這個朋友,朋友之間有通財之義,這話可沒錯吧!你幫了我,羅家的家世背景早晚會讓你得到好處的。」
花明子柳眉一擰,倒是真的對羅繼才起了防備之心。
光天化日之下,他連要錢的話都說得出來了,還有什麼不敢做的?怕是給了一次,就會有第二、第三次,她怎麼可能開此先例。
「我是開店做生意的,不是開救濟院的……」花明子說話間冷不防朝著羅繼才揮出一掌。
羅繼才不防此舉,急忙後退了數步,險險避開。
羅家兩名身著黑衣的護院從轎旁衝出,護在羅繼才前方。「你瘋了嗎?!竟敢揍我!」羅繼才怒瞠銅鈴眼,對著花明子大吼說道:「我對你有意思,你不但不識好歹,還屢次想出手傷人!你給我搞清楚情況!我爹是當今國丈,羅家要為難你幾間小小食鋪還不容易嗎!」
「羅公子家大勢大,花某豈敢高攀你這個朋友。況且,我若是真要打你,不會打不到你的。只是令尊身為國丈,若知道他的么兒仗勢威脅他人,不知會做何感想。」
「你少跟我啰嗦這些!你嫁是不嫁?若是不嫁,就給錢讓我疏通,否則今後你花家生意就甭做了!」羅繼才朝她逼近一步,也沒打算和她客氣了。
「你是聽不懂人話嗎!我已經說過幾百次了!不給錢!不下嫁!少啰嗦!」花明子掄拳作勢往前一揮,同時咆哮出聲:「滾!」
羅繼才被她的怒吼嚇得後退連連,差點摔跤,黑衣護院立刻扶住了他。
花明子不屑地看了他們一眼,轉身大步離開。
羅繼才看著她的背影,忽而大吼一聲,推開護院,臉部扭曲地直衝向前,一把扯住她的冪帽,往下一拉——
花明子不防此舉,冪帽面紗在瞬間落了地。
「當家!」古宇急忙擋在花明子身前,可一切已太遲了。
花明子沒預料到羅繼才竟敢如此無禮,她惡狠狠地瞪著目瞪口呆的羅繼才一眼,立刻撿起冪帽戴回,轉身拉好面紗。
羅繼才看著她的背影,想著方才驚鴻一瞥的花容月貌,不自覺地呆怔在原地。
誰知道兇悍如虎的她,竟有著天仙一般的容貌!那杏眸那玉鼻那粉膚那花唇,連皇宮內都不見得能找到幾個啊。
「美,太美,實在太美了!本公子一定要娶到你……」羅繼才死盯著花明子,又追到她身後。「我立刻叫我爹來提親——」
「這是你自找的!」花明子一回身,手裡撒出一把她用來防身的粉末。
「啊!」羅繼才眼睛一陣劇痛,忍不住慘叫出聲。「你對我下毒!我要瞎了!來人啊!快來人啊!」
羅繼才的兩名護院連忙上前扶住他。
「解藥在哪?!」羅繼才痛得蹲在地上,只覺得兩眼像是有火在燒一樣。
「解藥可在應家藥鋪買到。告訴他們你要買的是可解姑娘拿來對付江洋大盜的椒粉的葯。」花明子看向那兩個與其說是護院,倒不如說是狐群狗黨的傢伙,冷笑說道:「聽說超過半個時辰沒用上解藥,就會失明……」
「還不快扶本少爺去!」羅繼才大吼?
兩名護院立刻七手八腳地將羅繼才扶上馬車。
羅繼才才坐定,立刻朝著車外大喊:
「花明子!我這就去告訴我爹,我要娶你!還要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想娶你的人,就是跟我羅家作對!?」
「無妨。我今日就讓羅大人知道你在外頭的那些醜事,讓你忙到沒空提親。」花明子翻了個白眼,大步走進花記食鋪大門。
像羅家那樣的官宦之家,連商賈之女都別想入門,更遑論身為商賈的她。
不過,世事畢竟難料,誰知羅繼才他爹會不會突然腦筋打結,同意讓羅繼才娶她為妾或什麼的,她還是得在最短時間內把自己嫁掉。
她看向古宇。
古宇仍是怔怔地看著她,沒法子忘記方才看到的那一張容顏。
花明子雙唇一抿,耐住性子,深吸了口氣。她不過就是姿色比尋常人好些,犯得著一臉見鬼的表情嗎?
「給我醒醒!是沒見過女人嗎!」花明子沉聲對著古宇說道:「你現在給我去辦兩件事。一是把羅繼才欠的賭債數目寫成單子,送到他爹面前。二是派人去請劉媒婆今晚到花宅,因為我明日要出城,接下來幾日都沒時間見她。還有,讓她把嘴巴給我閉緊一點,之後若是讓我聽到一丁點關於我婚事的風吹草動,她就別想從我這裡賺到一個子兒。」
「是。」古宇立刻站直身子,轉身交代人辦事去。
花明子之前未阻止劉媒婆四處嚷嚷的原因,是希望這個纒了她許久的羅繼才能夠知難而退;誰知羅繼才不退反進,還見著了她面貌,逼得她只能再加快覓夫的腳步。
然而,花明子不知的是,就在她打定算盤要劉媒婆明日就送上第一批招婿名單的同時,劉媒婆其實也正風塵僕僕地往花宅趕來,準備獻上應炎隆的弟弟,當成她招婿名單的第一人選。
應炎隆萬萬沒想到,他下午才派劉媒婆登門去為弟弟提親,晚上劉媒婆就來回復消息,說花明子認為這提議甚好,只是她這幾日要出城代父回老家祭祖,待得她回來之後再親自登門拜訪,進一步商議婚事。
花明子不計較先前婚事被拒的寬大心態及明快,讓應炎隆益加讚賞。一個女子連婚姻大事都能處理得如此乾淨利落不帶情緒,若她不是女兒身,他對她當真連結拜的心思都有了啊。
「老身這就先恭喜您的弟弟能夠娶到花當家這麼出眾的女子。接下來,我們就該來為您的婚事傷神了。您這般身家背景怎能沒有妻子替您延續香火呢!這主母之位茲事體大,我依照您先前的要求,替您選出了十名秀外慧中的妻子人選——」
「如果沒有其它的事要說,你可以走了。」應炎隆皺眉打斷劉媒婆的話。「哪有什麼事比得上婚姻大事重要!瞧您這大忙人,根本就是為公忘私啊。您弟弟要辦婚事,您難道就不用辦了嗎……」劉媒婆繼續口沫橫飛中。
「送客。」應炎隆頭也不抬地拿起他讓人跟著不識字的老葯工所寫下的每日紀錄——老葯工是寶,這些藥草及煉丹紀錄則是應家藥鋪最大的珍寶——繼續批閱,並記下每回的試驗成果。
「別別別!我再說幾句就成。」劉媒婆立刻快口說道:「我已經跟傾城山莊聯絡完畢了,三日後會替您在那裡辦一場賞花宴。這時間可是我問過你們朱管事,他說您沒事我才安排的。我在那為您挑選了十名名門閨秀,等著您好好地鑒賞……」
「嗯。」應炎隆連眉頭都懶得抬,只覺得那聽起來倒像是酒樓一般。「還有其它事嗎?」
「有有有!這些姑娘都是——」
應炎隆抬手打斷劉媒婆的話,揚聲喚來朱管事,簡單交代了幾句后,才又抬頭對劉媒婆說道:「你把跟賞花宴有關的事全告訴他。」
「應當家,且慢!我還有事要跟您說……」
劉媒婆聲未落,應炎隆已經抓起桌上藥草紀錄薄冊及賬本,一陣風似地離開了廳堂。
劉媒婆追了兩步,才到門邊,哪裡還有應炎隆的身影。
「這樣是要我怎麼做事啊!」劉媒婆拿著綉帕壓著額頭冒出的汗水,兩道細眉都擰了起來。
「我們當家的交代了,您要說的若是和那些姑娘的個性、家世有關之事,便請直接告訴我,我會再同當家說明。」朱管事說。
「這……」劉媒婆傻了眼,搖著頭走回座位上。「你們當家這做事的方式,怎麼跟花當家一個樣子呢!兩人都是急驚風個性,談婚事也弄得像辦公事一般,這可是終身大事呢……」
「對我家主子來說,生意上的事也是他的終身大事。您就算再叨念幾天,他仍是不會改變的。您還是快點把那些姑娘的背景都跟我說清楚,方便我屆時跟當家說明。」朱管事邊說邊備了紙硯,在劉媒婆面前的桌旁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