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主子您看!」年羹堯指了桌上地圖,手指一路西移:「其實松潘還遠了,**不能隨軍,現下押在稱多的拉布寺。我們要搶**喇嘛,就必須遠襲玉樹,以我軍的實力,困難重重,奴才看阿拉布坦就是這個心思,北上侵襲甘肅,也不虞我們掏他後方。大策零敦多布有四千人馬,周遭護著拉布寺,雖然不多,但人馬精壯。我們從此處出發,就算日夜兼程,半月也到不了稱多,再經接戰,勝算不是很高,不若棄了**不管,徑直奔去湟中,把阿拉布坦與敦多布切開,再與甘陝軍會合,全殲準噶爾部眾,是為萬全。」
我摸了摸額頭,皺眉說道:「你見得是。阿拉布坦不是蠢材,他把**放在這裡,也防我們去劫。這次他動用了四萬精銳,就派了四千在此處,大策零敦多布是他手下重將,打油了仗的。在拉薩他不放心,挾裹了到青海,就是讓**與和碩特舊部隔開,前方要應付我們,他怕!**振臂一呼,信教的全會反他,所以他只說請活佛宣揚佛法,不敢殺他,犯了眾怒他吃不消。」
「那為何主子到這邊來,一道令,我殺過去就行了。主子身子金貴,這窮山惡水的,又是滴水成冰的天候,遠來跋涉辛苦。」
「皇上病了。」我面向著帳外,幽幽說道:「我原本打算跟他拼拼,實打實趕了他出青海,攆他回天山。如今形勢,要儘早解決,拖不起了。阿拉布坦向北,也是要一個迴旋的餘地,這青藏地方雖大,窮的要死,他憂慮不能支持長久,要打也要在我們地盤上打。拉藏汗一死,少了一道屏障,準噶爾南下東進都沒後顧,我們吃虧啊!有威望的只有這個佛爺,他跟準噶爾不合,就是我們的盟友,異日不定就是西藏王,他早就說要什麼政教合一,拉藏汗一死,天上掉個餡餅下來。」
年羹堯小心翼翼地道:「前晌京里消息,不是皇上還好么?怎麼一時就。。。。」
「天有不測風雲,天子也是吃五穀雜糧的。」我淡淡地回道:「你準備著,這邊事情一了,我把西北交給你!不管什麼準噶爾還是西藏王,讓他們滾蛋!糧備足了,兵馬不能鬆懈,大好的江山,總要給好爺們兒!」
年羹堯不敢細問,見主子把話頭挪開,又說要把西北兵權交給自己,略一思索,全然明白,順著自己主子眼光向外看去,一輪紅日冉冉升起,哈哈大笑:「奴才明白!謝主子成全。大好的河山,只有好漢子才當得!主子就是天下第一的英雄豪傑!」
「呵呵,日後談論起來,你小子馬屁功夫倒是值得青史一寫。」我迴轉身來,手指點著地圖,道:「玉樹必須去!好歹把這個佛爺救出來,給阿拉布坦樹個旗杆,要不然,我們吞不下,竟便宜了他。你去準備,我們明日就輕裝出發,帶半月口糧,輜重交給岳鍾祺後面走。打了敦多布,我們再去湟中跟阿拉布坦談談天。」
「爺交給我!帶多少人馬?我去便是,主子後面壓陣。」
「你份量不夠,須得我去。」我當地轉了幾圈站定,說道:「不是我要涉險。你穩重紮實,大軍作戰說老實話,我尚且不如你。岳鍾祺也是將才,偏重步兵,不善騎兵遠襲。你們兩個這回做不來,我親自去!**那人,自負是宗喀巴弟子轉世,等閑人不放在眼裡,我去他還能禮遇,你們去,怕是他架子先端起來。兵貴精不在多,萬人剛好,一騎備雙馬,日夜兼程,打他個措手不及,你隨我去!」
「喳!」
自川入青,雖越有高山大河相阻,卻多的是草甸,現下青草萬萬找尋不到,馬匹只有啃食雪下的枯草地衣充饑。幾日夜連續行軍,就一口冰雪再掰一塊鐵硬幹糧,人已是極限,虧這些人是我選的精銳,不至於人倒馬翻。經瑪曲到達日沿黃河西上,卻是最艱難一路,待將進入巴彥喀拉山口,年羹堯牽馬上前:「主子,弟兄們抗不住了!這地方有鬼,頭痛得緊。馬匹吐了沫子,已經死了不少,咱們還望前走么?」
我看著遠處接天的白頂高山連綿不絕,狠下心:「走!現在騎虎難下,只有向前。昨日不是見了幾戶牧民么?給爺們兒把牛羊都收了來,氂牛肉粗,也比乾糧好吃,死馬一併煮了,飽了食上路開拔。軍中有怨言么?」
「有幾個人發牢騷,我處置了。原本主子和大傢伙同甘苦,沒說的,只是吃不飽,渾身少力氣。」
「跟大家說,過了山口就有人跡,再熬一日。到清水河紮營。」
肉食卻是不夠,眼見著大鍋里漂著油葷,個個都直勾勾盯著,不住吞咽口水。雖然是沒鹽的粗肉,香氣飄過來,就是我,肚子里也有了動靜。我擠進人堆,撿了根枝子一攪和鍋里肉塊,笑道:「吃了幾日冷乾糧,今天總算是見著葷腥了。都不要動,爺先來!」撥拉出一根牛骨,卻是沒有一絲肉,拿過來啜得有滋有味,掏出乾糧,狠狠一口咬下。年羹堯一眾軍官笑呵呵走近前來,一人拿了塊截骨頭,隨著我大嚼乾糧。旁邊普通士兵原本就指望口湯,見我們上前,連湯的意想都漂了起,此時一見我們啃乾糧,卻都不知如何是好。
「好了!軍中的上下講究完了,弟兄們還不動手么?」我將半塊干硬餅子塞入口袋,引著將官起身一旁立了,伸手從鍋里抓過一塊馬肉,也不顧汁水淋漓,遞給身邊蹲坐的王威:「這幾日你餓紅了眼,這塊肥些,快些吃吧!」
王威接了肉,也不覺如何燙手,只是捧了發獃。見我瞧他,拔出刀來切了一大塊,遞於身旁兄弟,將剩下的狠狠填進嘴裡,卻是不夠一口。一言不發,悶了聲只是磨刀。我回身向外,一邊吩咐道:「勻著分了,病弱多些。」眾兵士讓開通路,眼睛里疲累卻是少了許多,待到我行出很遠,方才去團灶吃飯,一個個都沒聲息,悶頭只是撕咬。
「呵呵,咱們這是自討苦吃。去!給我舀半碗湯水來,我還有半拉餅子,下不去了,得順順嗓子。」我苦笑一聲,對年羹堯說道。
年羹堯不比他人,是我家生的奴才,侍侯慣的,現雖是朝廷一品的大員,開府建牙的統帥,也不必客氣的。趕忙湊人堆里拿碗抄了小半碗,雙手奉了上來:「為將就應該如此,奴才打心眼裡佩服主子。」
「這是應當的。」我淺啜一口,輕聲說道:「為將的沒了兵,就是光桿一條。衝鋒陷陣,都是他們。軍井未汲,將不言渴;軍食未熟,將不言飢。都是爺生母養的,沒有誰高貴的。爺也說說你!在我門下,你是一等一的人才,莫說是當今,就是比著歷代,你也不輸了去!論文的,一榜的進士出身。論武的,爺不虛誇你,前朝的什麼常十萬還不如你。」見他似有得意之情,我語氣直下:「你就是兩個毛病,虧你在我手下,換了別人?哼哼,任一條都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求主子指點我!」
「這一嘛,你剛愎自負!你有才不假,須知人無完人,盡有著比自己強的,一味的看不起人,只會給人可乘之機。兵戰最是兇險不過,小心尚且不及,你不聽眾將幕僚的言語,固然是你的決斷。一朝失誤,後悔莫及!」
「是。奴才是有這錯處,我必改過。不知這二。。。。」
「凡有才具者必定有天生的脾氣,也不是說改就改的,不吃虧你不在心,這個尚可。我跟你說的就是這第二條!你膽子太大!興許是跟著我染了氣息了,我須得跟你說,有些時候,我能做得,你做不得!我容得下你,旁人容得下你么?你做的好事,西康一個土司如何惹了你,殺他們全族!有人報了皇上,你知道么?」
年羹堯冷汗直淌,大冷的天兒,頭上白氣只一股股冒,雙膝跪地:「給主子爺惹禍了!」
「滾起來!」我沉聲說道:「爺替你擦了腚,那個倒霉蛋死就死了。我還沒當皇上呢,你就如此大膽,但凡仗了我的勢,又不知怎樣跋扈法!你須知道一件事,你是為臣的!要有為臣的章法!明白了?」
年羹堯一個頭磕在地上,大聲道:「奴才明白!奴才行事必定慎重!」站起身來。
「好!下次做穩當些。傳令!準備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