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請雍親王上殿!」從午門起,儀仗接連報入,拖長了的腔調回蕩在紫禁城裡,一聲高過一聲,從金水橋一直到太和殿,文武百官有品級的分列排開迎候。

天氣卻有些不好,陰沉得象是要塌下來,冷風颳得執旗的侍衛站立不定。我遠望著端嚴的太和殿斗拱,心裡不由有些緊張,大力一拍漢白玉欄杆,吐氣開聲:「走!」十三十四左右跟上,行的卻是御道。兩下官員心下驚詫,皇帝之命,是迎接四王爺歸來,紛紛下跪,齊聲道賀:「恭迎雍王凱旋!」行一步路,就一步人,我雙目直視,略不捎帶,大步只向前走。

我素來不喜太和殿陰暗,雖是莊嚴肅穆,少了一分人氣,站立在殿前,只覺著壓力迫人。深吸一口寒氣,一步邁進殿門,行三步一跪,九叩之後方才開言:「臣胤禛叩見皇上!」提氣大聲道:「先皇所託,臣不敢少忘,出征西北,幸將士用命,阿拉布坦逃遁,邊疆平靜。請皇上重賞將士,以為國家榜樣!」眼光卻只盯著上頭看。

老八身著龍袍,眉目間隱約有愁色,見我為屬下請功,幾步下了御座,哈哈大笑,雙手將我扶起,道:「先皇常說四哥是我家麒麟兒,今日朕算是見到了。雍王長驅青海,救**,殺敦多布,殲巴特兒,就是素稱英豪的阿拉布坦,都不敢稍卻四哥鋒芒,嚇得鼠竄回伊犁。皇家有如此人才,是祖宗庇佑。國家有如此重臣,是天下之幸!四哥不要多禮,大清江山,你我共之,不是四哥,朕沒有今日。阿瑪在天上看著,我們不做出些事業,須對不住為國犧牲的百戰將士!朕這就命兵部厚加封賞,死於沙場的將士們,撫恤照定例加倍。」

佟國維從上首隊中出來,一甩馬蹄袖,呵呵行下禮去,道:「王爺臨行所託,我老佟幸不辱命!皇上至孝,扶杖三年,四王爺為總理王大臣,全**政,盡與王爺。還望您不辭辛苦,為蒼生黎民請命啊!」

我退一步,避開正向,泣聲言道:「先皇病重,臣遠在西北,未能侍奉湯藥,及至晏駕,也沒能見到嚴父之面。所以為臣子則不忠,為孩兒則不孝。恨不能以身相代,如今先皇棄世,心如槁木,如此重任,實不敢受!殿上諸公,皆為棟樑,國事盡可相屬,臣願為先皇守陵,願皇上俯允。請皇上收回成命!」

「先皇離世,普天悲氛,我們兄弟自小就是阿瑪看大的,雖然盡有齷齪,愛戴阿瑪的心卻是一樣的。四哥心裡苦悶,朕又何嘗不是,只是大任在肩,請四哥勉為其難,為大清萬世基業,幫弟弟一把!」老八神色懇切,我偷眼看去,老九面無表情,老十一臉的不以為然。三哥照舊倚了柱子****有詞,只是神色間似有忿怒。

待要尋覓老大蹤影,忽然外頭一人闖進來,披頭散髮,鼻涕眼淚一把,卻是老大無疑:「你少假惺惺!四弟遠在千里之外,如何知道詳細?你害死阿瑪,奪了皇位,當老天瞎眼不成?我今日就豁出去,也要讓你不安生!我愛新覺羅家,怎麼出了你個梟獍!」

我沉下臉色,摔開老八的手:「大哥你不要亂講!」

看了看眾臣,都驚恐不安,似有心悸,想必他鬧騰了不止一次了,我大聲喝道:「除了我們弟兄,其餘都滾出去!緊閉了口,哪個舌頭癢,四爺要他滿門抄斬!」眾人見我發怒,恐怕得罪,竟相疾步出殿,只老史打個眼色,方才跟隨人流出去。

一把攥過老大:「怎麼回事?大哥你詳細說!」

「四弟啊!你不在京城,這兒跟黑了天樣。皇阿瑪本來好好兒的,前一日我進宮還精神健旺,後半夜我們好八弟就告訴大傢伙阿瑪不行了。中間只有他在,未必不是斧聲燭影,我們都存了疑問,只是敢怒不敢言。你問問三弟,他可以為證!京城裡都傳開了,就是這個新皇上!買通了太醫給阿瑪下毒!如今四弟回來,你替阿瑪討個清楚!」老大邊哭邊講,恨聲說道,指定老八不放。

老三見眾臣都已經走了,適才的閑適也不見了臉上,獰聲說道:「我早就瞧著疑問,只是不敢說,大哥幾次都沒說到點子!人家勢大,一幫子大小奴才,我也是個膽小的,今天老四回來,咱也不怕狗咬,父皇是大家的。人說父仇不共戴天,老四!仗著你,給弟兄們個說法,我們跟他不在一塊!」

老十莽撞,就要開打,被十四一腳踹開,我上前一個耳光打過去:「你沒王法了!三哥對錯,也不是你定得了的,平白動手,你以為這裡是你窩子么?」老九卻是陰沉,不留意就到門前喚了劉鐵成來。

老八一甩袖子,喝罵道:「朕是先皇的太子,先皇駕崩,應由朕接位,天經地義。大哥你瘋魔了?成何體統!還像個天璜貴胄的樣子么?叫奴才們看笑話!劉鐵成,將他押下去,送宗人府圈禁!」

劉鐵成久在皇家,雖以前聽說是江洋大盜,居頤體多年,早沒了匪氣。現如今看見一群皇子好像市井潑皮一般,心裡也奇怪,聽得命令,就要上前拖帶。我側身一擋,橫在兩人中間,陰惻惻地道:「誰教你進來的?王家的事,是你個侍衛能管的?滾出去!」回身盯住老八。

「四哥!你知道阿瑪臨終說什麼?」出奇他倒是鎮定下來,按捺住老十,慢慢說道:「只有我在,只有我聽得了!他只說了一句話:『讓位給你四哥!』」

聽到此處,眾人卻都安靜下來,聽得接續說道:「我也心裡有疑問,為何阿瑪突然就去了。太醫不敢說,中間傳遞伏侍的都沒了,我就是沒明白過來。今日這麼一鬧,我才緩過神。四哥,阿瑪是迴光返照,身子本來就垮了,又吃了虎狼葯,他知道你回來要逼我的。我不服氣,你比我強在哪裡?憑什麼?」臉上露出猙獰神色:「大哥每日鬧,我顧著顏面,如今你們不把我當兄弟,也別怪我!」

卻沒想到康熙說這句話,我正在思量,老八一聲令:「劉鐵成!將四爺,三爺,大爺,十三爺,十四爺,一併送去看管。」

那劉鐵成是個死心眼子,誰當皇上他聽誰的,當下領了侍衛就要拉人,我尚未說話,就聽得殿門哐地被人推開,圖裡琛半身衣裳是血,帶著一群大兵闖入殿內:「反了你了!四爺你也敢綁?」進身一禮:「回四爺話!差使完了,丰台大營黨世恩伏法,阿靈阿被趙逢春擒殺,我已令全城戒嚴!九營九門駐軍,都已在位,善撲營已經接管禁城防衛!」

我嘆一口氣,輕聲說道:「八弟啊!其實阿瑪是為了你好,當皇上很愜意么?天底下最折磨人的就是那個位子,有什麼好爭搶的?你太寬了。自古用事須寬猛兼之,王霸交替,大清朝要的是一個堅剛不可奪其志的主子!你不知道你輸在哪裡么?」我一指門外:「你看看,拿刀槍的都是我的兄弟們,站立不穩尿褲子的是你養的官員。這還不明白么?呵呵,老佟有時侯也抵不過一把刀,何況是芝麻綠豆的小官。你派去的將官,抵什麼事!下頭做主的,都只認得我!敢帶這些人回來,四哥不是傻子。」

老八臉色灰白,眼睛里沒了往日的神采,一語不發,徑直由後面走回寢宮,我也未加阻止,十四卻待要問,我淡然說道:「你八哥是有廉恥的人,鬥了這許多年,我清楚他。」

老九緊閉了口,死死盯住圖裡琛,突然撲上前去扯住領口:「你個崽子!阿瑪在時那奴才樣兒!原來是老四的狗,虧先皇待你!」

「九爺言重了,小臣忠於大清,不敢為八爺故辜負聖恩。四爺是天生的雄主,我只認得四爺。您賞的東西,我原封存著,明日送到府上。」圖裡琛輕輕撥開手,冷冷地說道,命軍士扭住老九。老十卻待要動,幾人一起按住。圖裡琛從身旁從人手裡提過一個人頭,道:「爺料的不差,總有見風使舵的王八蛋,驍騎營副都統安世克背主,奴才處置了。請爺查驗。」

「不看了,扔出去喂狗!妻女攆去寧古塔,家財抄沒。虧是老子門下,喪了良心!」見老大猶自發愣,我呵呵一笑,道:「大哥,你怎麼也不顧及些皇家的顏面?竟日里這麼鬧騰,人家看笑話,我現下回來了,你安穩當個清閑王爺就是。哼哼,你家裡養的和尚道士就散了吧!真以為能咒殺我么?我的命半由天定,半在我手,但凡我在一天,你就別有鬼魅心思!」

一個內侍慌慌張張由內撞出,叫道:「皇上飲鳩!各位爺去看看吧!奴才去找太醫!」

「慢!」我伸手扯住,笑道:「你是個好奴才,內里還有旁人服侍沒有?」

「回四爺話!適才善撲營兵馬進來,都跑散了,只有奴才一人在。」

「好奴才坯子,去吧!回來爺賞你!」

待剛跑出殿門,兩側軍漢身後挾住,背後短刀攮進后腰,拖了一旁去。老三本是要打太平拳,沒想到在這威嚴肅穆之地也見血腥,見到我朝他走來,不住後退,口裡不住道:「四弟,我沒有與你爭的**頭啊!我這就歸家,從今往後不出府門一步!」

「哈哈,圖裡琛!」我放聲大笑:「請張相擬個文告,就說皇上暴病,不能理事,雍親王暫代國事。擇吉日請大行皇帝下葬!因孝思先帝,九爺十爺自請去守陵寢,俱封親王。三爺乃皇家祺玉,命其輔理國政,賞親王雙俸!佟國維年高德彰,屢世親貴,勞苦功高,賜玉璧一雙,號為國老,免其朝請。」

「是!」

「命六部各省,凡有事報稟三爺與張相,如他們不能主之,一律送入雍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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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新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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