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鼻涕蟲
第二天一早,姐便回去了。
不想叫姐走這麼早,姐回去的越早,我也會地叫娘送走得越早,這帳我還算得明白。娘也想叫姐多住幾天,可姐說走得太急,家裡的事兒太多,得趕緊回去!娘就沒再說啥,抹抹眼角去預備東西了。
我把姐給送到村口,姐上了馬車,走了。
馬車後邊跟了倆騎馬挎刀的傢伙,很威武的摸樣,我猜是姐家的護院。再後面跟著一輛大車,得祿趕著騾子,拉了一車娘給姐準備下的東西,滿滿的一大車。
姐的馬車上了大路,拐了一個彎,看不見了。我轉過身來,身後還跟著四叔和得福呢,都是跟我一起出來送姐的。
不想回家,畢竟過幾天就要走了,總得趁著這幾天把周圍熟悉一下吧!人說到根本上,跟螞蟻、蜜蜂啥的一樣,全是群居性的動物,單獨一個人在世界上幾乎沒法生存,要想活得好,就得跟四周圍的同類形成穩定的、融洽的關係,若是不幸跟周圍的同類不熟悉或老死不相往來,便是天大的能耐也做不成啥事兒!這是前世的經驗,更何況,好像現在俺是一個富裕之家的少爺,還是唯一的少爺!視察下自個家裡的領地、臣民啥的沒啥不對吧!
我看著四叔:「四叔,天還早,想去河邊看看!」
四叔嚇了一跳,山羊鬍子都抖了起來,緊張地看著我。
「四叔,是想讓您和得福送我去河邊看看,呵呵,就去前天出事兒的的那個河邊,」笑著跟四叔解釋:「保證不下河!得去看看到底是個啥樣的河把俺弄成這個摸樣的。」
四叔有點猶豫,繼續蠱惑著四叔道:「四叔,俺要是今兒不去看看,備不住往後見了水便會膽怯,再不敢下水了。娘不是老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么!」
「若是再下不得水也不見得是啥壞事,也省了心了!村子里不會水的也不在少數,得福就沒見下過水。」四叔眼睛里慢慢有了笑意,山羊鬍子也不抖了:「不過今兒天兒不錯,送過了大小姐,咱們回村順便到河邊看看也不是啥了不起的事兒!」
四叔不厚道,睜著眼說瞎話,正站在村口呢,咋說這河也沒由村子中間穿過,還順便?看著四叔眼裡的笑,我也笑了,蹦蹦跳跳的上去,拉著四叔的手就走。
河很寬,這邊河岸到那邊河岸差不多一里地,就是水不多,沿著一邊深點的河溝十幾米的寬度,水流也不急。沿著河邊走著,突然四叔不走了,我疑惑地看看:這裡的水似乎稍微深點,稍微寬點,河水流到這裡打了個迴旋又繼續朝下流。拿手指了指,看著四叔:「就這裡吧?」
「就這裡!」四叔肯定地點點頭,臉憋得通紅。
得好好看看,就這條破河,就這個破水潭?
得福隨手拔著河邊的螞蚱菜,手不時地一捂,一個燒雞螞子熟練地穿在草串子上。這燒雞螞子個大肉肥味美,更兼之動作笨拙,一向是村裡小子們山上燒烤的上等美味。
脫了鞋,坐在河邊的草甸子上,把腳伸到涼涼的河水裡攪著,心裡的感覺說不出的舒坦:「四叔,我不怕水,這河我也不怕!」
四叔愛憐地看著我:「少爺自然不怕水,少爺是旺水命,前年發大水,多少人躲著走,就少爺硬要往河邊跑,要不是老漢拉著,都能跳到河裡面去!呵呵」
沿著河邊繼續走,咦,那邊是誰那?遠遠的看著個小子正在河邊玩得不亦樂乎,看背影,咋熟悉呢?好像是「麵包」!
得福也看著了,追上兩步手一指:「王管家,像是瘸子家的小子!」
呵呵,是小兄弟沒錯了!撒手要跑,想想又不對,回過頭來:「四叔,我去找他,準保不下河!」
四叔吃驚地看著我,半天沒說話。好半天,把手縮了回去,看起來總算是放棄了把我捉拿歸案的想法,眯起了眼:「少爺慢點跑,老漢可是追不上呢!得福,快跟著!」
得福答應著,屁股上又挨一飛腳:「把這些雜碎全扔了,趕緊!」
撒腿就跑,跑到跟前,大喝一聲:「麵包!」
河邊的小子火燒了屁股似的,一個高兒蹦起來:「誰喊俺麵包?!哪個敢喊!」
呵呵,這小子身板跟鐵塔一般,卻有個外號叫「麵包」,這是死黨啊!毫不示弱高聲叫道:「麵包,麵包,就叫你,麵包!」樂得跳著腳的叫,好啊,這「麵包」的摸樣跟小時候那個外號也叫「麵包」的發小一模一樣!
「麵包」回頭看清楚是我,嗷的一聲撲上來抱住了直搖晃:「你,果然沒事了,好,真好!」
抹了我滿臉的鼻涕,還一邊跟我嘮叨,回家被瘸子爹狠狠揍一頓,昨兒後晌去我家想看看我,得福愣是堵了房門沒讓進,還叫四叔踹兩腳,擔心得不行!
心裡熱乎乎的,兄弟啊,好兄弟!滿嘴的胡感動,手底下腳底下卻不閑著,我說麵包你小子,咋白光長了這大的個子,一點力氣都沒有呢,瞅瞅,腳這麼輕輕一別,走!趟地上去了吧!呵呵,欺負麵包就是爽!
四叔看著扭成一團的兩個孩子,笑眯眯的不管。
扭了一會,拉著麵包朝村裡走,還好多小夥伴呢,得讓麵包領著全給找出來:「咋就你一個呢,旁的人呢?」
「驢頭叫麻子叔打得下不了地,鼻涕蟲爹今兒生爐打鐵出不來,旁的都埋怨俺闖禍了,爹媽不叫跟俺一起。」「麵包」憤憤不平道。
啥,驢頭叫家裡打得起不來了,算了,莫要再去添亂了,還是去尋鼻涕蟲妥當!
跟四叔言語一聲,拉著「麵包」便跑,偷眼朝後面瞅瞅,得福正不遠不近跟著呢,這人真是的,有勁沒勁啊!
鼻涕蟲家在村西頭離開村子小半里的地場,鼻涕蟲爹是個鐵匠,成天丁丁當當的,離得近了大伙兒煩!頭幾天鼻涕涕蟲爹出門清凈幾天,這一回來便又開始生爐打鐵,離得遠遠的就能聽著一高一低打鐵的調門。
推開門沒等進去呢,撲面而來的熱浪,你說這夏天本來就熱,屋子關著門,生著火,鼻涕蟲爹握著火鉗,捏著一條紅紅的鐵不停地翻轉著,一手拿著小錘敲一下,鼻涕蟲的大鎚就呼的砸一下,砸的火星子四濺,咋能不熱。也真難為這爺倆了,我站了門口外邊都消受不起,這倆愣是屋裡邊折騰小半天兒了。
嘿嘿,打鐵呢!那好,咱得看看,好好看看!過來到這個世界上,只怕是沒人比咱再了解鐵了吧!前世這正經八百的科班出身呢,畢業這些年也全鐵工廠裡邊廝混著,隨便學點皮毛擱了這年頭都夠使喚的,嘿嘿,鐵么,不過是是鐵碳合金罷了!心下得意洋洋地拽。
鼻涕蟲爹跟鼻涕蟲沒顧上理睬我倆,鼻涕蟲爹喝一聲:「關門,趕緊!」
「麵包」過電一般一個高竄過去關好門,自己卻留在門外面,這小子咋說呢,真是個麵包!丁丁當當了一陣子,算是看明白了,打的是釺子,也不知道是給哪個石匠打的,打得還不錯。心裡讚歎道:還別說,鼻涕蟲爹有兩把刷子啊,鼻涕蟲這小子也有把子力氣哈,只比我們大兩三歲,看這身上都開始有點肌肉疙瘩的意思了哈!
打差不離了,鼻涕蟲爹舉起火鉗左看右看,總算是滿意了,隨手把釺子扔進爐子里,鼻涕蟲立馬丟下手裡的大鎚呼呼拉著風匣。風匣這東西小時候見過,據說直到眼下農村還有燒火使喚風匣的,很神奇的家什,沒想到這個時候便有了?
火里燒半天,釺子通紅通紅的,還燒個啥勁兒啊,早打好了都!正奇怪呢,鼻涕蟲爹抄起火鉗夾起鋼釺,撲通扔進邊上的水桶里,呲的一股白汽升起來。淬火?哈哈,棒槌!
哈哈,棒槌就是笨蛋的意思!這個地球人都知道啊!
若是這樣子便能淬火淬好的話,俺就把王字倒著寫,沒文化啊,小同志!注意聽好嘍:專業術語,淬火主要是為了讓鐵碳合金,就是鋼鐵,形成馬氏體的金相結構,淬火的關鍵要點,一是溫度要高於臨界溫度,二是高溫時冷卻速度要足夠快,三是低溫時冷卻速度不要過快。嘿嘿,大學紮實的專業理論功底哦!這得意的。
鼻涕蟲停了下來,走到水缸邊上,拿起水瓢舀了半瓢水,咕咚咕咚喝了,又舀了半瓢水遞給了鼻涕蟲爹。
才發現,鼻涕蟲除了腰上纏一圈牛皮外,渾身上下精光精光的,鼻涕蟲爹也只是一隻胳膊上多了點牛皮,唉,到底是個體戶哦,也太不注意勞動保護跟那啥安全生產了哈!
鼻涕蟲一邊呼呼地出汗,一邊悄聲道:「今兒不成了,今兒爹要打鐵呢!」
「前幾天你爹不是出去了么,這咋又回來了呢?」
「前幾天村裡鐵匠說,爹打的鋼釺不如黃縣城姜記的好使喚,爹不服氣,自個跑去看了。昨兒半夜回來,今兒一早便要開爐打鐵,說是要給石匠打些好用的,這剛打了六根,爹說要打十二根呢。這大清早起來吃的都是乾飯呢!」鼻涕蟲說道。
這咱懂,這年頭平頭百姓沒啥事兒沒見著早晨吃乾飯的,除非農忙季節或是要出大力的時候。
「白費力氣!」撇了撇嘴道:「費多大力氣這般打出來也不好使喚!」
「啊,你咋知道?」鼻涕蟲吸溜著大鼻涕,可能是剛才叫涼水激著了!
「少管!咋樣,想個法子叫你爹出去一會,俺教你!」
鼻涕蟲驚慌失措地搖搖頭:「爹能打死俺!」
「別管,一會俺回去,你把,喏,那個最小的鋼釺悄悄扔進爐子裡面燒著等我,旁的你不管!」我蠻不講理地說道,看來咱還真的是個孩子頭啊,連這個大兩三歲的鼻涕蟲都聽我的。
鼻涕蟲想了半天,終於點點頭應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