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姐這一家子
腿磨得生疼的時候,這路上也開始熱鬧起來,遠遠的都能迷迷糊糊看到城牆了,得福熟門熟路地領我到了個大院子,門口還站著倆兵,腰間還挎著刀,伸手就把馬韁繩給接了過去。得福跳下馬來,伸手把我給扶下來,卻聽著那兵說道:「夫人都問了好幾氣了,趕緊進去吧,來多少回了,自個進去!」
呵,院子挺大,一排的長兵器,地上堆了一片石鎖子啥的,遠遠的還幾個箭垛子,哈,鬧半天姐夫是個大將軍!這姐夫算是找對了。
「定是路上貪玩!這晚才到!咋還帶著狗?」耳朵一緊,趕緊把眼從箭垛子上轉回來:「姐,輕點輕點,叫人看見!」
姐把手從耳朵上拿下來,卻指了瞎眼:「嗯?」
得福低聲跟姐說了幾句,這小子口才好,三句兩句話就給說得清清楚楚,姐瞪我一眼:「仲秋捎回去,不許再帶了來!來求學呢,當是過來鬧玩意兒的?你姐夫剛回來,先去見過你姐夫!」
遠遠的看著屋裡三個小子正大呼小叫地扳著一隻胳膊,個三十多歲的紅臉漢子笑眯眯地看著,慢慢地把胳膊放倒,又慢慢地扳回來。姐低喝一聲:「仔細傷著孩兒!」
趕緊上前兩步,裝模作樣施禮道:「見過姐夫!」
姐夫笑眯眯地看著我:「嗯,舅子哥不必多禮!」沖姐哈哈一笑:「哈,還是三年前見過平兒,高了,也長壯實了!」
一把把三個孩子扒拉到跟前:「武龍、武虎、武松你三個見過娘舅!」
娘舅?老天,我都仨外甥了?還叫武松?正愣神,兩個大點的孩子小大人般的施了一禮,規規矩矩叫道:「舅公有禮了!」最小的那個兩歲的摸樣,嗷的一聲撲向我腳邊的瞎眼,一邊抱著舞弄一邊嘴裡胡亂喊著舅公。哈,有趣!姐抱著我笑得花枝招展的。
住的屋子緊靠著武龍、武虎的,姐不放心我,專門安排了陪嫁丫頭照看。屋子裡東西不多,整齊乾淨,文房四寶一應俱全。
剛安頓好,丫頭過來傳話,姐夫等了吃飯。
姐夫跟前擺個酒杯,笑眯眯地看我坐下,也不多話,一舉杯,指了指桌子:「吃,平兒有口福,剛打的野豬!」
桌上熱騰騰的一大盆,姐夫也不動筷子,一手抓了一大塊帶皮帶骨的野豬肉,風捲殘雲一般,叫人看了就有胃口。只是這吃法眼下咱消受不起,一邊撿著燉得糜爛的前槽朝嘴裡邊扒拉幾塊,這肉香的,兩塊下肚便吃了個差不離。
看姐也吃差不多了,姐夫放下酒杯,看了姐道:「吃也吃得差不離了,一邊吃著捎帶著給舅子說道說道?」
姐點點頭,姐夫道:「平兒,明兒姐夫領你先去拜見先生,後日便要學堂里讀書了,有幾件事兒姐夫先要叮囑你:教授的先生,乃是登州府出名好學問的鞠老夫子,早年裡京城都做過幾年官,為人不苟言笑,管教學生卻甚是嚴厲,就是知州大人對鞠老夫子也甚是敬重,你自幼頑劣,切忌不可對先生無禮!」
鞠家?姐低聲給我解釋:「登州府蓬萊、黃縣兩縣出了名的鞠、姜、魯、王四個大家裡邊,鞠家卻是最重才學,這鞠老夫子便是鞠家老一輩裡頭挑梢的人物,尤其是這學問上了不得,便是整個登州論及起名氣也是數一數二。」
姐夫接茬說道:「同窗裡頭有個鞠姓娃娃,卻是鞠家老太爺的孫輩,鞠家眼下當家的鞠大官人的小小子,自幼便被啟蒙先生稱作神童,須得好生結交!另有兩個魯姓娃娃、三個姜姓娃娃,卻是魯家、姜家的嫡系後人,魯家、姜家財勢之大更甚你王家,兼之魯、姜兩家京城裡都有根底,卻不是你王家能比的。」
聽得有點納悶:「姐夫,咱王家在登州很有名氣么?」
姐夫愕然,緩過神來便是哈哈大笑,姐卻傲然道:「想我王家,數萬畝良田、十數個作坊鋪子,雖被人排在了後頭卻是因為王家到這登州不過是數十年光景,便是如此,咱王家仁厚之名確是登州府無人能比!」
姐接茬道:「再便是登州禁軍李都指揮使跟柴都指揮使的倆少爺,出了名的潑皮,該當小心。你姐夫本是禁軍都指揮使,確因與上官不睦,上官數次設計陷害,奈何你姐夫戰功頗高,無奈之下只得將你姐夫排擠到這登州府,做了廂軍都指揮使。李、柴二位卻是你姐夫舊時相識,一向不睦,若有什麼事情,姐夫也不好出面,廂軍終歸比不得禁軍!千萬當心!」
姐夫哈哈一笑:「倒也無妨,我看平兒並非是任人欺凌之人,但凡別鬧騰大發了,老李、老柴那兩個兔崽子還敢找我討打?」
聽起來,這禁軍該當是野戰部隊啊,要麼便是中央軍,這廂軍莫非便是地方部隊?
不由得納悶道:「姐,這禁軍不是都在皇宮護衛皇上么?」
姐道:「前朝都是如此,到我大宋一朝,禁軍半數護衛趙官家,倒有多一半作了邊軍用。早些年為了與遼國開戰,這登州禁軍還多呢,這幾年禁了登州海運,這才只剩這兩軍禁軍。」
姐夫又道:「還有一人,便是知登州事趙知州之次子,趙知州乃是大宋官家親族,這次正是他一力相邀,鞠老夫子方才繼續施教,切記!旁的些人也都是些官家子弟、大戶宗親,卻也沒啥厲害的角色,便是小有得罪倒也無礙!」
哈,全**,發了!後世若是遇著這麼一幫同學,不成官倒便對不起馬克思!嘿嘿!這登州來著了!
姐想了想還是放心不下,又掐著耳朵叮囑道:「往後要去的乃是大宋官學,一切用度皆有官府擔待。這些倒是不論,只是這鞠老夫子親自教授,卻又與尋常官學不同,尋常人家是斷斷進不得,萬事兒切莫失了禮數,叫別人取笑王家,切記!」
第三天天剛亮,早早便被姐送到官學。呵,還是到得早的,看看院子里,零零散散三五個孩子,年歲也都相仿。朝裡邊瞧瞧,好大的一個屋子,整整齊齊擺了二十幾張桌椅,靠北邊供著孔聖人的牌位。沒多一會,便看鞠老夫子領了幾個下人,帶了一堆的香火啥的,後面還跟了十幾個半大小子。
趕緊上前恭恭敬敬對鞠老夫子施了一禮,這老夫子昨天姐夫領著拜見過,挺和善個老爺子。
老夫子指派著下人把香火擺好,恭恭敬敬祭拜孔聖人,二十來個孩子也跟了先生後面似模似樣的跟著祭拜,說不出的肅穆。覺得滑稽,想笑,沒敢!
先生揮揮手,示意這乾弟子坐好,趕緊找了靠後靠窗的桌子坐了,打小就這樣,最煩別人眼都不眨地盯著念書,看賊一般。先生坐好,清了清嗓子,不慌不忙開口道:「老夫在這官學教授三年,原本打算回家清閑幾年,奈何趙知州一力相邀,卻不過麵皮應承下來。你等既然在這官學進學,便該當用功讀書,尊崇聖人之道!萬不可荒廢了學業!……」
訓誡一番,算是聽明白了:每天巳時上學,申時放學,每月初五、十五、二十五休學一天,春秋農忙時休學,年關上也休學探鄉。倒是跟後世相差不多,不過把個暑假倒換成了春秋兩季的農忙假,暗暗地想。
先生訓誡完,換了一臉的慈善:「你等哪個背得下百家姓?哪個背得下千字文?」
下邊一片的回應:「先生,學生背得下!」
壞了,這咋上來啥都沒講,便要背誦百家姓、千字文?站起來了個小屁孩,矮我一頭,還是個女的,搖頭晃腦稚聲稚氣的就背了一遍。這誰家孩子?這咋女孩還上官學啊,你來也不要緊啊,逞啥能?還沒學呢,就背的這般滾瓜亂熟的,你叫先生怎麼教,還教啥啊,得給人留點餘地懂不懂!啥都不懂跑來搗啥亂嘛!
正胡思亂想,忽然就沒了動靜,抬頭看了看,一屋子的同窗看怪物似的看著我,靠,就剩我了?!起了身,尷尬!咋說?要說自個背不下,丟人!要說自個背得下,我咋就不記得自個背得下?
靈機一動,沖先生拱拱手:「先生,學生看天色不早,先生定是有些飢餓,待得用過些晌午飯,學生再來背出,順便講過其中寓意請先生一併指點可好!」
先生點頭贊道:「果然頑劣!也罷,且看你午後如何收場。」
散了學,一把抓住旁邊的帥哥同窗,等人走的差不多了,小聲說道:「請兄長救我!」沒法子,不是難為你,方才就數你小子背得拽!
這老兄倒是客套,長揖到地道:「卻不知兄台叫小弟如何相救?兄台莫不是背不出?」哎,說這麼文縐縐的幹啥,看我笑話?明明的你比我大,我叫你個兄長該當,你倒是客氣個啥!
老兄又道:「背不出對先生明言就是,現下兄台卻讓小弟如何救你?午休也只有半個時辰,就算小弟肯教授,兄台用功,這半個時辰卻如何背得出,又如何懂得其中寓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