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大旱
一個月工夫眨巴眨巴眼便過去了,休學一月,放假了!啟程前,先去了李進府上,給兩個滿桌子拱豬的豬頭拖出來,另外傳授了拖拉機絕技,才去學堂跟先生辭行。一來是這個年頭的人尊師重教得離譜,對先生不敬可是一輩子的壞名聲;二來是要跟先生借書,史記正讀的高興,拿了回去閑暇時也有個消遣不是。
先生有客人?跟了兩個花白鬍子的老漢說話,自己跑了書架上挑書,先生都習慣了!翻了兩本先生手抄的史記,拿包袱包了,看先生跟倆老漢談興正濃,沒敢打攪,滿書架亂翻。
呵呵,發現新大陸了,《夢溪筆談》?沈括?好東西啊,後世光聽說沈老先生的大作大名,可從來沒看過,老先生的大作放了二十一世紀任誰都知道,比他還先進一千年呢,可放了這年頭,這就是相對論啊,怕是比相對論還要相對論吧!搞不清楚沈老先生是哪個朝代的人,該不會還在世吧,問問先生,若是當真在世一定得見見這科學巨匠!
趕緊包好,全沒了亂翻的興緻,弱水三千咱只取一瓢飲之!背了裝滿書的包袱跟先生辭行,先生好像沒看著我,沒搭理,我也沒敢言語,站了一邊倒水伺候著。就聽那老漢說道:「鞠兄當稟明知州,早做準備,萬勿輕心!」
先生手指輕叩案幾:「李兄所言甚是有理,只是不知這來年大旱卻有幾分把握?若是有甚閃失,怕是知州大人都要因此獲罪啊!」
老漢道:「這天旱水澇之事,哪個能有十成把握?畢竟還是要靠天說話,只是有所準備,即便風調雨順,也是好的!」
啥?明年大旱?你當你是誰啊,老天爺啊!若不是,眼下就咒明年大旱,大旱了你有啥好處,莫非你是賣米的奸商?
先生沉思良久:「既如此,不論有幾成把握,老朽定當把兩位李兄所言當面稟報知州大人!」
倆老漢一起起身:「如此多些鞠兄,我等告辭!」
看看倆老漢走了,恭恭敬敬對先生一禮:「先生,學生眼瞅著便要還鄉,臨行之時,特來向先生辭行,也想從學堂借上兩本史記跟夢溪筆談,請先生應允。」
「哦?夢溪筆談?」先生沉思著點點頭,卻不再多言。
不知道先生啥意思,也不想知道,就想著早些回鄉,這都多久沒回王村了,趕緊又問:「不知先生還有何吩咐?」
先生輕聲道:「王平,你可有表字?」
趕緊回道:「學生剛剛啟蒙,尚未有表字。」
「如此先生送你一個表字如何?」
大喜,這年頭,表字都是家族中有學問的前輩所起,也有不少是授業先生給的,一旦若是老師給起了表字,便算是入室弟子的身價,跟收個義子一般的大事兒,跟普通學堂里教授的學生不同。
連忙應承道:「多謝先生!」
先生沉吟良久,道:「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凡事切記循序漸進,萬不可操之過急成了空中之樓閣!便取這「百年樹人」之意,表字便叫樹人如何?」
聽懂了,先生是在點撥我啊,念叨半天,深施一禮道:「多謝先生教誨!」
離開學堂時,先生對我視而不見,正一邊踱來踱去,嘴裡不住地喃喃道:「來年大旱,來年大旱……」莫非先生當真信了那倆老神漢?後世都是天氣預報短期準確、長期不準,地震預報是長期準確短期不準,莫非這倆老神漢當真有這般能耐,連明年大旱都預報的出來?
辭別了姐,跟得福騎了馬朝回趕,出來都這長的工夫了,還真有點想家!打馬跑了一段,看看瞎眼跟不上,勒住馬韁繩慢慢跑,還別說,身邊的黃水河好像都快見底了,不對啊,明明記得前幾日下過雨啊!莫非明年當真大旱?姐說過,王家幾萬畝的良田,要真是大旱,那王家得損失多少啊,搞不好要破產的!
心裡裝了心事,路上便沒心思多呆,一路上緊趕慢趕的,把瞎眼累了個半死,瞎眼娘早就離了莊子多老遠迎了出來,沖著瞎眼親熱地不行。四叔站了村頭不知道等了多久,趕緊下馬跑過去,親親熱熱地抱了喊:「四叔,平兒回來了!」
「好,好!一走幾個月的,回來就好,趕緊隨我回家去,夫人都等急了!」四叔拉了我,邊走邊念叨個不停。
娘正院子里轉圈,剛給娘跪下,沒等磕頭,早被娘一把摟了懷裡,眼淚吧嗒吧嗒就滴了下來,我不敢動,抱著娘連聲道:「娘,別哭,平兒這不是回來了么,娘,別哭,平兒長高了,教授先生也誇獎呢!」沒用,照舊抱了滴眼淚,那邊奶娘也拉了衣袖亂抹。
好半天,娘平靜了,把娘扶了椅子上坐好,給娘磕了頭。起身又恭恭敬敬對四叔施個禮:「四叔,您也辛苦了,打登州給您帶了點心,回頭叫得福給您送了過去!」
四叔側側身閃開我施禮,拱手道:「有勞小少爺記掛,老漢身為王府管家,凡事兒自當用心。」
娘一邊笑道:「跟旁人虛情客套,跟你四叔鬧這些個幺蛾子幹啥,看著你長大的,撅撅屁股都知道你放那啥…….呵呵,跑了一天的路,身上又是土又是汗的,後面早給你燒好了水,洗了換換衣裳再出來說話!得福,幾個月沒回來,賬房上支了兩百文賞錢,先回去歇息,今兒就別候著了,這跟前有得財呢!」
得福歡歡喜喜領賞錢去了,我急急忙忙朝後院趕,這一身的汗,趕緊洗了去!
泡了澡缸里,奶娘舀起一瓢水從頭頂淋了下來,哎,爽!這怎麼頭頂淋著水,心裡老是想著大旱呢!索性不管,閉了眼靠了邊上仔細想想。好像摸著點啥門道,再想想,哈,就是他了!跳出來,水都沒抹乾,套了衣服便走。後世甭管是厄爾尼諾還是啥拉尼娜,都有個明顯的規律性,得好好琢磨琢磨,這氣候可不跟著朝代變換,啥年頭都有個規律不是!
賬房裡,程先生正一邊喝茶一邊看書,上前拉了程賬房:「程先生幫我,程先生幫我!」
程先生嚇一跳,趕緊起身道:「小少爺有何吩咐,單說無妨!」
「請問先生在王家作賬房先生有幾年?」
程賬房捋著鬍子,一臉的得意:「小少爺,在下乃是隨了老爺到的登州,已有三十多年了。」
「好!眼下急著要看這些年王家的盈餘,快,這些年的都要,只要田地里的,旁處的不要!」
程賬房一臉的為難:「少爺,夫人並未吩咐在下,請少爺稍等,在下問過夫人再來向少爺稟報如何?」
個死腦筋!一把拉住:「不用,我不用細數,你只給我寫下,倘若去年盈餘十文錢,往年都跟這個比較,該是多少?如何,夫人那裡我自去稟報,快,等了要用!」
賬房點點頭:「不要細數,那倒無妨,請少爺稍候片刻。」
頓飯功夫,賬房拿了兩張紙過來,趕緊搶過來看:「程先生,這一年為何是欠十二,這年又為何是欠八,這年又為何是欠六,這年卻又為何是欠三?」
程先生接了紙看了看:「少爺,這幾年年景不好,適逢大旱,旱得重自然就虧空的多些,旱得輕自然就虧空少些。不過要說咱王家的田地,這幾年置辦下的怕有半數,置辦田地又是些花費,故而便虧空多些。」
想了想,又接茬道:「老爺、夫人又仁厚,不肯虧待了客戶,就是村上的主戶災年也多有接濟,虧空便更大些……」
仔細數數,四個災年間隔了兩個八年一個九年,再看看,上個災年到今年整八年,今年雖不算是風調雨順可不管咋說也不算咋乾旱呢……
把紙揣了懷裡,頭皮有點發麻,看來,明年大旱是躲不過去了,那兩個老神漢到底是啥人,真叫個牛?
迷迷糊糊回到了正屋,娘跟我說話,胡亂應著,終究是忍耐不住,呼啦吧道:「娘,怕是明年要大旱呢!」
娘奇怪道:「哦?平兒是如何得知的?」
「孩兒從登州回鄉,沿途看黃水河比前陣子乾涸了許多,快沒水了都,還有便是學堂里聽了先生講過。」
「哦,平兒,這些娘跟管家也曾計議過,今年雖是下過幾場雨,沒誤了耕種,可是雨水不足這地里山上往年存下的水也少了些,黃水河也快乾涸了,明年春天若是不能及時下雨,怕是要乾旱一陣子。娘早跟你四叔商議過,今年少賣些糧食,即便明春有些乾旱,想來也能過得去。平兒只管用功讀書,這等事情自有娘跟管家料理!」娘款款說道,看來娘全沒當成多大的事。
打懷裡掏出兩張紙,擺了桌上一一指畫道:「娘請看,來的時候請程賬房把家裡這些年田地里的收益算了算,自我家來到登州,共有四年大旱,間隔有八年,有九年,最後一年大旱離了現今剛好八年,來年便是第九年……」
娘皺著眉頭接過去,瞅了半天道:「這年便是生下平兒那年,地都旱出口子了,平兒百日那天下得好大的雨水,都差點發了河水……」
眉頭皺得更緊,隨手把紙片遞給邊上站著的四叔:「王安,你來看。」
四叔看了半天,驚叫道:「夫人,這第一次大旱之年便是我等追隨老爺到這登州的第三年,若不是老爺夫人仁厚,不知要餓死多少人!」
四叔手指頭不斷向下滑,越滑臉色越是難看:「夫人,怕是沒我等想的那麼輕巧,若真是如此,怕是要被少爺料准了……」
娘的臉色變得蒼白,我繼續說道:「孩兒在學堂上聽得先生跟人交談,還要稟報知州大人呢。」隨口便把倆老神漢的事情說了一遍。四叔追問道:「少爺,那兩位先生果然姓李?」
「不知道,先生是這般稱呼,莊戶的裝扮可先生沒拿著當個莊戶看待,這神態也恭敬異常,看起來倒不似平常百姓。」
娘盯了四叔道:「莫非是李偉、李仲兩位先生?」
四叔點頭稱是。
娘低了頭沉思片刻:「這些年,旱了澇了的哪年沒有?叫人能省心的能有幾年?即便旱了又不是頭一遭,打什麼緊!王安,明日你多帶禮物,拿了王家帖子前去拜訪兩位李先生,兩位李先生見識過人,想必有所教我。」
轉過頭又對我說道:「此事既是平兒發覺,便當由平兒尋個妥貼的法子,看我家如何應對!」
四叔含笑道:「夫人吩咐的極是,少爺機敏聰明,定能尋出良策!想當年老爺……」
四叔說啥全沒聽著,這腦袋一下子便炸開了,這咋,沒輪著大魚大肉、魚肉鄉里的日子,還大家少爺呢,咋一來便攤上事兒呢!哎呦我的娘啊,天要大旱我能有啥法子,我又不是龍王,我又不能呼風喚雨,趕緊多預備糧食就是了。四叔,您老跟著湊的啥熱鬧啊,跟著這般難為我幹啥啊!
苦著臉應承下來,娘都定好的事兒,不應承下來也不成啊,嗨,走一步算一步,反正還得在家裡呆上一個月,反正明年才大旱,今兒不管這個,先吃飯睡覺!杞人憂天么,真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