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出航

第一章 出航

三月初八,天還料峭的當口悄無聲息揚帆出海。

姐是正月十七生下個閨女,取名叫做武霞。生個閨女倒是順了姐的心意,可娘的麵皮直直耷拉了一個多月,私底下沒少埋怨姐沒給紅霞起個好頭。也不明白,生孩子又不是禽流感,還傳染咋的!

急著朝南邊走,汴京傳回來消息,說金國使者因為與大宋商議不下,都放火燒了金國駐汴京的大使館呢,總擔心是刻意惹事兒挑起戰端。娘死活不許,知道娘的意思,擔心紅霞頭胎生的是個閨女,不留下來個小子娘是斷斷不會放我飄洋出海。

三月初三,伺候著紅霞撒泡尿的當口紅霞便起不來身子了,這身下都見紅了。手足無措,沒經過這事兒呢,好在幾個產婆早住在府上專門等著,七手八腳抬到床上有條不紊地忙活著。

就紅霞身邊守候著,紅霞臉一會兒白一會兒紅,汗出了一頭又是一頭,頭髮全黏在腦門上。干著急沒辦法,又不敢胡亂言語怕耽誤了產婆忙活,只得把胳膊塞在紅霞手裡捏著。都說頭胎是鬼門關,這話不假,不看別的,快倆時辰還沒生下來,紅霞都快把我胳膊給捏碎了都。

「孩子大,多少年沒見過這大的孩子,怕不好生!若是有個萬一,保大的還是保小的?」隱隱約約聽著產婆低聲問道。

「保大的,自然是保大的!」脫口而出道。

先前疼得嗓子都喊不出來話的紅霞,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厲聲高喝道:「保小的,哪個敢傷我孩兒我跟她拚命!」

言罷一口咬在我胳膊上不撒口。

要了命了,倆人指揮這活咋干!

正急呢卻聽娘溫言道:「莫急,莫急,少夫人一身的武藝,這身子骨不是尋常人家閨女比得了的。幾個產婆也都是方圓百里挑梢的產婆,這些年也是見多識廣、活人無數。莫急,大的、小的都要,莫當成了王家少夫人生產,就當成個尋常莊戶人家的娘子便成!這許多高手在這邊,用心些、莫慌張,大的、小的便都保得住!退一步說,萬一保不住,只若是盡心儘力王家也絕不怪罪,只管使出手段來放手而為,這事兒上你等是行家!」

言罷娘安安穩穩坐在邊上,老僧入定一般說不出的從容自若。挑頭的產婆也沒了方才的慌亂,幾個產婆低聲商議幾句,齊齊俯身忙活著,這邊紅霞使盡渾身的氣力照著產婆吩咐的用力。

眼前恍恍惚惚的,整個人便跟丟了魂一般,冷不丁幾個產婆齊齊的低聲歡呼,高亢激昂的哭聲響徹雲霄。

「恭喜老夫人,賀喜老夫人,是個大胖小子!」幾個產婆手腳麻利地忙活著,挑頭的滿頭是汗上來沖娘稟報道。

「恭喜老夫人,小少爺生下來便有足足十斤!少夫人命旺,頭胎十斤的大胖小子普天之下也沒幾個!」後頭的產婆接茬報喜,道:「好認,丟不了,小少爺大腿上好大一塊黑胎記呢!」

有點納悶,我腿上沒胎記啊!

娘腳底下踩著祥雲一般飄過去,伸手接過大胖小子,扒拉開腿腳看看多少有點失望,喃喃道:「怎麼在左腿呢!」

產婆笑道:「老夫人您糊塗了,您抱著小少爺呢,您的左邊卻是小少爺的右邊,這胎記就在小少爺右腿上呢!」

娘緊緊抱著大胖小子不肯撒手,紅霞掙扎著抬起頭嘶聲道:「抱過來我看看!」

娘愛得啥一樣,小心翼翼把小子放在紅霞身邊,紅霞伸胳膊牢牢攬住,抬眼道:「硬邦邦的,頂得人受不了!」

言罷閉眼歇息,臉還是白白的汗水都沒消去。

娘俯身眼珠子都不眨地朝著小子看不夠,嘴裡頭卻吩咐道:「朝雲,去吩咐下二管家預備好,家裡打賞,這幾位產婆一人紋銀一百兩,挑頭的另加二十!」

啥,一百兩,還一人一百兩,娘歡慶得糊塗了?

幾個產婆這輩子掙得下、掙不下一百兩銀子還說不準呢!朝雲愣是沒敢挪步,疑惑的目光直朝我這邊扔。趕緊低聲勸道:「娘,莫非您老說差了,一人一百兩呢!」

娘波瀾不驚地沉聲道:「沒錯,就是一百兩,再傳我話,滿府上下有一個算一個,一人十貫賞錢!」

一伸舌頭沒敢再說,這剛問一句呢一人又是十貫錢沒了,再問,問不出幾句只怕連家裡宅子都得拆了賣錢!

還是晚兒有眼色,一伸手把朝雲支應走,一邊湊到娘跟前恭維道:「看小少爺生的眉清目秀的,這眉眼像少爺,這鼻子、嘴像少夫人,這額頭么……」

小子哇的一聲嚎啕大哭驚醒了紅霞,紅霞側身解開衣裳,鼓漲漲的塞到小子嘴裡,小子含住憋著嘴狠命地吸,沒幾下都吸出來一頭的細汗,怨不得人常說把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呢!要說我兒子就是比我能耐,看這吸的比我專業多了!

娘埋怨道:「瞎說,看,小少爺不願意了不是!小少爺不像別人,像老爺,像足了老爺!到底是王家的根兒,腿上這胎記跟老爺的一個位置上,生得一模一樣!」

唉,我說娘啊,看我兒子像誰不說看看長相,看腿上那胎記幹啥!腦袋湊了跟前細細打量:腦門上一片的血疙疤,眉頭皺著小老頭一般,眼緊緊閉著還沒睜開呢,小嘴含著紅霞用力吸允看不出嘴長啥摸樣,小鼻子倒是鼓鼓翹翹的不知道是不是像紅霞,反正是不像我。就這大點兒個渾身奶腥氣的小子咋能看出來像哪個,討個吉利罷了!

娘輕手輕腳拿著熱水泡過的帕子給紅霞擦著面孔、脖子,嘿嘿,娘多少年沒這般伸手伺候過人了,便是我都不咋記得有這待遇了。看來不是紅霞迎人,生下來的這小子迎人,愛屋及烏紅霞便成了家裡的頭號功臣!往後紅霞這王家少夫人的身價只怕還得漲,為啥,過幾年少夫人的大公子只怕都能騎到老夫人頭上撒尿,這少夫人能生出這等小子,厲害吧!

娘一邊忙活一邊不住聲地吩咐這個叮囑那個,就這當口汴京的消息傳過來。早幾年便立下的死規矩,但凡是燕青那頭傳回來的消息,甭管是三更半夜還是有啥事兒,都得趕緊送進來耽擱不得。

拿著書信心頭便是一沉,掩著手遞到娘手裡,娘看幾眼眉頭皺著低聲道:「剛生下小子,好歹等紅霞出了月子再說!」

紅霞卻嘶聲道:「叫他去!個男人家整天家裡守著婆娘放不下,能有個啥出息?叫他去,還指著給家裡、給小子找個安生的地界呢。」

娘不再說啥,不是不想說是沒法說,這事兒么就像是疑鄰盜斧的成語典故,心下存著大宋亡國的念想,啥事兒都朝這邊尋思,咋看咋像!

自古中原人都有個保平爭勝的念想,勝不勝的暫且不論,可先得把自個立於不敗之地方才是根本,外頭不歸置好退路咋成!

四叔雖說家裡多少年忠心耿耿,可畢竟上了歲數,自家產業自個不打點總歸是放心不下。更何況,日本國那頭麻纏事兒不少,腳跟還不敢說站穩了,打紮實了根基腰杆子才硬挺。

一通的人手安置,二叔掌管著鯤鵬海船、猛子的鯊魚戰船、柱子的幾條海船齊齊聚在芝罘碼頭上預備著。跟先前不同,先前朝南登州運送的為主的是流民、器械、糧食啥的,這遭四五條海船便沒拉幾個流民,其實家裡現下也沒幾個多餘的流民朝那邊運送。

機械廠、學院里學員、工匠佔下來不少人,各色的器械、拆下來的高爐、鐵石、石炭一車一車朝海船上運送,恨不得把家底全給搬空了。猛子的鯊魚海船旁的沒拉,全運送兵器作坊里些器械、家什。往後,南登州這頭不能指望家裡周濟,甭管是啥,不說反過來周濟登州咋說都得能自給自足,還得能照應下來登州這邊過去的人的吃穿用度。

現下謀算的就是把家裡頭產業一分為二,算是搞個大三線建設。甭管家裡有啥南登州那頭全得另起山頭,機械廠、學院里挑頭的高手全沒過去,可能幹頂用的著實過去不少,畢竟登州這頭底子還是厚實,倒騰個啥也快不是!

家裡這幾年存下來的戰馬,一溜拉了八十匹塞到了海船上,若不是海船裝不下都想塞進去兩百匹呢。若想擱南登州那邊立足就得有些防身自衛的行伍,這年頭騎軍可是一等一的厲害,說成以一當十也絲毫不為過。

就一樣不好,這些個騾馬隨地大小便這手叫人不待見,都沒等揚帆呢,整個海船便給弄得臭氣熏天的。沒法子,還就得我這鯤鵬海船裝運,柱子的兩條刀魚海船船小裝不下這許多,猛子的鯊魚海船裝的全是軍火跟打造軍火的器械,馬虎不得,我將就著吧,多聞聞習慣了也就好了。

娘給俺家小子了個小名叫做賴皮,俺這小子屁股上、腿上肉多,皮都打著折呢,沙皮狗一般,這名號起得倒也貼切!

紅霞死活不幹,雖說這年頭講究個賤名好養活,可這名也太那啥了,便把賴皮這名號又給小名化了一把叫做小賴。娘沒啥可我不情願,咋叫做小賴啊,外人聽去了還當他老子我姓賴!

「小賴,爹爹要走了!」紅霞不理,低頭逗弄俺小子。

小子哇一聲嚎啕大哭,小手死死揪著我衣衫不肯放。紅霞得意道:「看沒,人小子自個都認下了,你還說啥?」

「認下了又咋,叫他改就得改,我是他爹!」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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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州外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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