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旅途愉快
悄無聲息地飄洋出海,還專門挑揀個大早晨天剛放亮,滿碼頭上除開船場幾個頭面人物再沒半個送行的。不怕旁人不知情,就怕聲張出去,低調,低調!
二叔吆喝著滿船的水手忙活這個、忙活那個沒空搭理我,身邊就鞠邦彥、有福倆人陪著,李昭李先生也不知道是昨兒下黑喝高了還是暈船,上船便躲在屋裡貓著。
鞠邦彥帶了個小廝叫做順子,不是先前學堂裡頭伺候著的那個小廝,一身的疙瘩肉挑著幾大捆書卷全沒當個事兒,想必是鞠家派過來專門照看鞠邦彥的。就是跟柱子一般的性情,全沒個伺候自家少爺的覺悟,看起來放心可是使喚起來不順手。
遠遠給趕開,喝道:「沒事兒找旁的樂子去,再若是閑了不會找個漁網撒上幾網?若是收成好,晌午飯不是有了下酒菜?」
日頭一點點升起來,海上清凈,這風光也好,風和日麗的。可也有煩惱,天好倒是好事兒,只是風小這海船也跑不快,眼瞅著船帆都沒扯滿呢!這年頭比不得上輩子,海上跑船全指著老天爺,要擱了上輩子這天氣便跟乘坐游輪度假一般的舒爽!
鞠邦彥好興緻,對著浩瀚無邊的大海直倒酸文,一首一首的歪詩歪詞沒個完,聽倒是聽得懂,可沒覺得吟出來個千古絕唱。
忍不住勸阻道:「鞠兄,莫要拽文嚼字了,這般好的風光,沒覺得多說一句都是畫蛇添足?靜下心來細細品味方得其中三味!」
鞠邦彥微微一愕,莞爾笑道:「王兄所言極是!」
言罷不再言語,渾似沉浸於水光天色之間,只是卻照舊的搖頭晃腦。嘿嘿,糊弄誰呢,自個心裡吟誦不做聲罷了!
日頭越起越高,海面反起一道道反光,晃得人頭暈眼花的。隱隱約約看個胖大的小廝擔著一大簍子,忍不住喝道:「那誰,簍子里啥好東西?」
胖大的小子聞言轉了方向,直直到了跟前,也沒言語直接便把簍子伸到跟前,一股的魚腥氣。瓮聲瓮氣道:「沒啥好東西,些尋常魚蝦罷了,擔到後頭預備著晌午飯。」
細細看看,嘿嘿,王胖子家的小子,子承父業也進了家裡廚房當個廚子,這手藝倒是深得王胖子真傳,只是這身子板比著王胖子還渾厚些,家裡人嘴順都叫王小胖子。
低頭扒拉扒拉忍不住叫道:「好東西啊!」
小胖子道:「又不是海參、鮑魚、瑤柱、魚翅、魚唇啥的海珍,算啥好東西!」
你個笨的,就知道海八珍是好東西,全沒看看海八珍是幹啥的。知道不,說穿了,這海八珍全是糊弄內地沒見過海的達官貴人的玩意兒,就這幾樣全乾貨,這年頭又沒個冷凍啥的不擺治乾貨咋成?沒見著海邊人哪個稀罕這些,海貨么頭一個講究新鮮,只若是新鮮直接扔了鍋裡頭煮,便是不得了的好味道!
這簍子里看著沒,七八條多老長的鴉片魚一條都能有快十斤,身子都快趕上門板厚了。就這成色的上輩子壓根便沒見過,放在現下全給當成沒人稀罕的破玩意兒了。也不知道是哪個有心人離岸不遠便下網撈了幾網,這鴉片魚是比目魚中滋味最為鮮美的一種,貼著海底生長,現下這邊海水深藍水深,便是海底有也撈不上來!都不用說新鮮不新鮮,魚嘴都還一張一合的,這味道差不了!
再看看簍子底下,幾十頭大對蝦身子還一弓一弓地掙扎呢,這個頭大的嚇人!知道這蝦為啥叫做對蝦么,老輩子都是一公一母成對賣的,一對便是一斤上下的份量,就為了這個方才叫做對蝦。就簍子里這些,嘿嘿,稱得上這對蝦的名號!
「懂啥,還廚子呢!」呵斥道:「旁人咋吃我不管,去,找條大的鴉片魚好生片下肉來。最好的片成紙一般的薄片,晌午蘸著薑汁醋下酒,剩下的顯點兒手藝做個熘魚片、糖醋魚條,再剩下的切成魚丁蒸一籠魚丁包子、焯一盤魚肉餃子。記好,這魚肉餃子多加肥肉膘,過幾天船上豬肉不新鮮了,這魚肉餡的餃子便吃不成了。攪餡順著一個方向攪,莫要忘了!幾個菜了這是?」
王小胖子道:「一涼、兩熱、兩道點心。」
又吩咐道:「這魚籽加倆雞蛋,使喚嫩韭菜芽兒炒上一盤。這魚頭、魚肚炒點兒面醬燜了,這對蝦清水煮了連湯上,就加點鹽、蔥花、芫荽就成!對蝦莫要多了,一人一個就成,這東西陽氣大,莫要吃得鼻口竄血才好!」
「有福,去,看看李先生、二叔、學院里幾位教授,哪個有興趣便請過來晌午飯一起,一邊看景兒一邊飲酒消遣!」
學院里有頭臉的幾個教授就過來一個,不是不給面子全躺在床上起不來身。雖說現下沒啥風,可海上無風三尺浪啊,這邊海水又深,頭遭出海倒也不稀奇。
「哈,有口福了!」遠遠就聽著李昭笑道:「原本還擔心海上孤寂無聊,這一條尋常的海魚,王家廚房就能拾掇出這些花樣來,心下倒還盼著莫要起風、海上多耽擱幾日才好!」
「多耽擱幾日沒啥,可萬萬不能起風。就眼下這摸樣學院里幾個已是卧床不起,重點的那個連苦膽都吐出來了,再若是起風還讓人活不讓了?」這邊高聲應道。
應聲的叫做呂一,冶金學院裡頭的教授,也是趙光毅的學生。這呂一沒個出挑點兒的地場,不說跟趙光毅沒法比,也比不得劉灌、柳益、鼻涕蟲、小三、鴨巴子、朱大個這些個人各有所長。
可呂一勝在樣樣拿得起、放得下,若是論起來十項全能,滿王村只怕是除開趙光毅便算得上這呂一,故而這遭頭一個便選了他來。
先前學院里也派過來兩批人來,為主的是打個前站罷了,這遭為的便是大張旗鼓開張,這呂一便是南登州這邊趙光毅一般的人物,首席科學家呢。
「沒啥,過兩天便好了,吃酒,吃酒!」連連招呼道。
家裡老酒、燒酒、葡萄酒、白蘭地種類不少,家裡地窖子裡頭存著的也著實不少,只是我卻是很少喝。倒沒旁的顧忌,只是覺得自個還小不願意沾染這個,還想著多活幾年呢!
船邊繩子一拉海東青竄上來,一聲不吭坐在邊上。這海東青跟李昭、鞠邦彥都沒朝過面,有福雖說是見過幾回海東青,可收復海東青的當口有福壓根還沒到跟前呢,也不知道這海東青來歷。
笑著朝眾人指點道:「海上的老把式叫做海東青,家裡請來引路,來來來,喝酒!」
原本沒打算叫海東青過來,可海東青聽說這事兒星夜趕回來,死活非要給送出東海去,也不好辜負了海東青這番心意。只是海東青不情願呆在陸上,便在海上一直等著。
咋樣,咱這酒量不差吧!看沒,足足三大碗半斤多燒酒灌進去愣是沒啥事兒!也不能怨我貪杯,這魚片滑嫩的入嘴便化,這魚頭鮮美得差點兒沒把舌頭都給吞下去。興頭一起便頻頻舉杯,酒碗端的次數多了,不由自主便多喝不少。
一邊喝還一邊跟李昭、呂一套近乎,喝完了才想起來冷落了海東青,一撤桌子便跟海東青演練醉拳玩兒。
「少爺,你這拳法不成!還醉拳呢,只怕還得半斤才能演練,現下么啥都像就是不像醉拳!」海東青不樂意,道:「要演練就正經八當演練,沒聽說過江湖上哪家哪派有醉拳的!」
還真是,為這事兒問過武大師。上輩子都說這醉拳乃是好漢武二郎獨創,問過之後方才知曉壓根就不是這麼回事兒,只怕這醉拳當真的開山鼻祖,還得算是施耐庵老先生吧。
「你就是沒趣!」嘴硬道:「沒見著哪家大晌午的便喝個二馬天堂、酩酊大醉的,先演練不成?若不情願,下黑,一人一斤燒酒下肚再跟你演練!」
不耐煩船上呆著,逼著海東青引我去柱子船上打漁玩兒。海東青擔心二叔責罵躊躇著不肯,嘿嘿,暗地裡亮出來個酒瓶子,嘻嘻笑道:「打著好魚下黑便喝這個酒!」
海東青眼珠子都綠了,驚呼道:「傳說當中的……」
點頭斬釘截鐵道:「不錯,正是傳說當中的酒中極品,此物只應天上有的白蘭地!」
酒瓶子陽光里晒晒,晶瑩剔透的玻璃酒瓶水晶一般熠熠生輝,瓊漿玉液一般的白蘭地閃耀著琥珀般的光澤,不說喝起來如何,就這賣相便可說是前無古人!
透明的玻璃瓶子,就這瓶子值多少銀錢?敢說是這酒,當下除開家裡滿世界再沒第二個掇弄的出來!
指望著二流子拿這個划拉倭國的銀錢呢,鴉片、海洛因啥的眼下咱弄不出來,就得指著這等頂級的奢侈品外加賭場、妓院啥的,人世間一切的黑暗窟窿咱全沾染。若是當真找得到罌粟,指不定便把這個用到倭國人身上,現下都不知道自個算是個好人還是壞人!
啥,刀魚,巴掌寬露著滿嘴的尖牙利齒還想咬人呢。待人稀罕,那啥,過油生煎下黑下酒!
啥,老闆魚,嘿,這好,加豆腐一鍋燜了下酒!
啥,撈上來條鯊魚,鯊魚翅斬下來晾著,鯊魚肉來一鍋下酒!那啥,那邊還幾條黃花魚也一塊燜了!
啥,半個屋子大小的海蜇,嗯,好,切一盆醋、芝麻、芫荽調好,來兩碗醒酒!
扔了,扔了,這節氣上的螃蟹就個空殼子沒半點兒肉。不過,腿腳里倒也有些,下酒倒也那啥,要不先留著?
啥,大個的鯧魚,能有盆口大小,好,好東西,上籠屜清蒸蒸好下酒!唉,我說,不要燒酒,要葡萄酒!莫用高腳玻璃杯,海上有點兒浪了,莫砸壞了叫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