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浮光
三日下跪,今日是最後一日。
崔凌霜一個上午都有些心不在焉,想著祖母會讓鴛鴦過來傳話。等來等去不見蹤影,她對祖母的試探似乎是有了答案。
《還珠記》,去母留子,這並非她真正的態度,這是她推測出來祖母會喜歡的態度。
知進退,眼界高,能隱忍,識大體,她猜祖母喜歡這樣的孫女。試探出來的結果也如此,祖母正因為對她放心,這才沒讓鴛鴦再來傳話。
重生之後,她想過利用家族的力量報復衛柏。換位思考可行性時,她深深鄙視起自己的天真。
百年大族,追求的是穩定和發展,絕不會因為她的三言兩語就將宗族綁在與權勢對抗的位置上。
昨晚隨便一試,祖母的態度和她預料中一樣。
長房需要子嗣,即便這孩子的生母卑賤無比,只要是兒子就行。
至於她這個嫡女嘛,有聯姻的價值最好,倘若沒有,不惹麻煩也行……
換言之,報復衛柏,她只能靠自己。
紅櫻喊白芷去祠堂時,見其眼底烏青,神色憔悴,好似一夜未眠。
她問:「你昨夜幹什麼去了?莫不是回來太晚,衝撞到了什麼?」
白芷扯出個苦笑,心事兒太多,該同紅櫻說什麼呢?
昨夜下山那會兒,崔凌霜把崔前一家的賣身契給了她,並讓她將人安排在城南驛館。
她懵懵懂懂的接過賣身契,待看清楚上面的名字之後,整個人不知所措,總覺得崔凌霜誤會了什麼。
心思轉了又轉,嘴巴張了又閉,她最終還是承認了與崔前有過婚約,后因頂替文丫鬟而作罷……
崔凌霜反應平淡,隨口囑咐她好好辦差,高深莫測的樣子讓她惴惴不安了一整夜。
先是覺得主子變了,接著又琢磨起為何要將崔前一家安排在城南驛館?
洛川有兩條官道,城南通往京城,城西通往邊塞。難不成主子還是要上京?想到日後要離開洛川,遠離父母,她轉輾反側一夜未眠。
「紅櫻,你有沒有發覺姑娘和以往不一樣了?」
聞言,紅櫻暗自腹誹,崔凌霜何止是不一樣,完全跟換了個人似地!想歸想,猜她怎麼回答。
「我覺著姑娘還和原來一樣啊?你為什麼怎麼問?發生什麼事兒了?」
白芷笑笑,「也許是我多心了,想著姑娘連跪三日祠堂都不曾流淚哭泣,可比原來堅強多了!」
兩人說著就去隔壁喊上藍黛一同去了祠堂。
時辰還早,藍黛見四下沒人,忙讓崔凌霜起來活動手腳。
紅櫻環顧四周,瞧著祠堂門口的抱鼓石不錯,提議讓崔凌霜坐上去,方便白芷和藍黛揉腿。
鼓是法事專用的樂器,抱鼓石有著驅邪避災的法力象徵。白芷一聽就生氣的說,「你別亂出餿主意,這要讓人看到就慘了。」
崔凌霜連祠堂都不能進,更別提坐在抱鼓石上歇腳。這行為讓族人看見就是大不敬的罪過,誰讓她是女兒身呢!
紅櫻不屑的撇撇嘴,指著擱在食盒裡早膳道:「姑娘,大廚房整日都是素菜,我想給你端碗雞湯還得悄悄給負責廚房的嬤嬤塞錢。」
崔凌霜還等著紅櫻反駁白芷,瞧瞧這兩人是怎麼一個吵法……後者卻岔開話題指著早膳開始說事兒。
她探頭看了眼食盒裡的早膳,什錦蒸餃,涼拌五絲,蔬菜白粥和一盅燉雞湯。這等食物,只怕普通人家都不如。
「端菜的時候讓廚娘按手印了嗎?」
紅櫻道:「大廚房那群老虔婆,每次讓按手印都要推脫一番……今兒還好,大姑娘在,聽說是姑娘的主意,大姑娘逼著她們按了。還讓我告訴姑娘,她最近被拘在府里學習管家,過幾日才能找姑娘說話。」
崔凌霜冷笑,大伯母真是用心良苦,為了兩頭討好居然將崔凌月禁足。好在崔凌月是個明白人,要不今兒也不會主動替紅櫻解圍。
時間在跪拜中緩緩流逝,眼見暮色從後山暗暗襲來,山色轉眼由青碧轉為深赭。崔凌霜全身放鬆,已經做好隨時離去的準備。
就在這時,通往宗祠的山路上忽然多了只受傷的兔子,幾個丫鬟全都跑去看了。
崔凌霜也好奇,卻見身邊多了個人。青木站在陰影處小聲說,「東西落你這兒了。」
借著夕陽的餘光,她總算瞧清了青木的面容。這人與青桑有七分相似,青桑不夠精緻的相貌到了他那兒就是男生女相,長得十分俊俏。
她道:「兔子是你弄的?調虎離山?做事兒挺謹慎!」
青木不好意思的說,「二姑娘謬讚,人多眼雜,對姑娘名聲不利。」
「我以為你反悔不幹了!」青木是想反悔,對上崔凌霜漂亮的臉蛋又有些捨不得,總希望兩人之間能產生一點兒什麼。
他義正言辭的說,「我雖不是君子,卻也非小人,答應的事兒豈能隨便反悔!」瞧見受傷的兔子被幾個丫鬟捉住,又道:「給你補補身子。」
「你……」不等崔凌霜把話說完,他早已跑到了百米之外。
青桑被自家哥哥落荒而逃的模樣逗樂了。
崔凌霜問:「你哥的武功和你一樣是崔氏所授?」
青桑的笑聲戛然而止,好半天才回答說,他們的父親是鏢師,青木沒來崔氏之前就跟父親習得一身好功夫。後來父親犯事兒,帶著他們隱姓埋名的躲在村中度日。
這是崔凌霜完全不知道的隱情,聽過以後,她隱隱覺得事情只怕沒有青桑所說的那麼簡單。
太陽最後一抹餘暉消失在山後,崔凌霜渾身無力的癱在青桑背上,嘴裡哼哼唧唧一直在喊痛。
瞧她又恢復了以往嬌滴滴的模樣,幾個丫鬟全都鬆了口氣,似乎這才是她該有的樣子……
藍黛是個有趣的丫頭,崔凌霜都喊疼成那樣兒了,她的心思還放在綉品上,「姑娘,夫人送來那匹浮光錦我不打算綉雙面綉了。」
崔凌霜問:「什麼浮光錦?」
「說是京城送來的料子,打算裁成衣裙給姑娘秋日祭那日穿。浮光錦原本就是雙色,雙面綉其實並不討好,我覺得綉點兒簡單的圖案,顏色素點,反而更適合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