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餘音裊裊
屋內眾人眼睜睜的瞧著門帘兒搖曳不止,卻是都未出聲,各自想著心事,耳中聽著屋外陳瑞瑜的腳步聲一聲聲的遠去。
良久,胭脂嘆了一氣,輕聲道:「就這麼定了?」
「姐姐,」那位神情淡漠卻最先觸動的女子幽幽道:「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猶如今日生。這一句,不是咱們一直想的么?」
胭脂注視著她,輕聲道:「倒不想你這性子最冷之人卻最先動了心。」
「我實在是倦了......。」
「姐姐,」艷麗女子輕聲問道:「你說他家裡......會是何等模樣?我瞧著他這番做派,該不會是哪家王孫侯伯的公子吧?」
「又說夢話,」容顏秀麗女子撇了她一眼,道:「你還真不死心,都吃了兩回虧了,就不長長記性?」
那女子臉上訕訕的,低頭不語。
「別胡猜了,」淡漠女子道:「都應了他了,適才都不開口,這會兒說這些作甚?還是想日後吧。」
胭脂笑了笑,道:「也是。我這心裡也有許多不明白的,不過,就算是老天送來這麼個弟弟吧,咱們吃的苦也夠了,這回就信老天一次。」
「那眼下咱們作甚?」秀麗女子問道。
胭脂沉吟片刻,笑道:「先起名吧,姓陳也好,算是與舊日一刀兩斷。這名字換好了,日後也好稱呼。」
「名字倒好換,往日咱們也想著換個名兒么?隨便用一個便是。」艷麗女子道。
「不好,」秀麗女子道:「陳姓是大姓,族中子弟都是由輩份的,這起名都有規矩的。」
「你還真信他的話?未必咱們四個還能入了他陳氏一族?」艷麗女子不信。
「信不信的,倒無妨。」秀麗女子道:「咱們既然這回依了他,也正好換個活法。總不能還像做事那般不停的換名兒?今日換了,日後便不再改了。」
「這話在理。」胭脂道:「往日咱們總想有個安穩處,可咱們是女人,多少事兒都做不了。他既然這麼的便冒出來......總要指望他都做得到才好。往後咱們這言行舉止,可要注意些了。尤其是你......」胭脂看了看那位艷麗女子,接著道:「你那雙眼可得低著點了。」
「姐姐這是什麼話?」艷麗女子不以為然,一雙鳳眼反而轉了轉,流出幾分撩人的眼波,笑道:「難不成咱們還得講什麼名門閨秀的規矩?那位弟弟不是也說了?往後也不是不出門的,若真有了鋪子,咱們打理時不也得拋頭露面的?」
「我可不是說不出門。」胭脂不以為意,笑道:「你們不也瞧見了?他年紀雖小,可也是大人了,這進門后的言行舉止,可曾輕視了咱們?你們這幾年裡,瞧見有誰對咱們是這樣的?」
「這倒是。」
「他不是說了?敬著咱們,當姐姐看......日後那辦喜事之類的話眼下不提,可適才卻是真的。既做了人家的姐姐,就得丟下往日那些做派......咱們總希望他說的都能成的不是?」
「知道了。」艷麗女子道。
「這名字......咱們也不用問他家裡什麼輩份的,」胭脂低聲道:「就用個寧字吧,咱們不就求個安寧么?」
「好。」眾人一齊稱道。
四個女子一陣嘀咕,倒很快將新名字定了。
胭脂年歲最大,今年二十二歲,得名陳寧萱;艷麗女子卻是排在次位,年方二十,得名陳寧錦;神情淡漠的那位今年十九,便喚作陳寧馨;最末的那位秀麗姑娘,也有十八歲,取名陳寧琪。
這名字一定,四人各自念叨著熟悉了一下,似乎都覺得有些不一樣了。
「這麼聽著,倒真像是大家閨秀的名兒了。」陳寧錦笑道。
「不是說今日重活一回么?」陳寧萱笑道:「至少這個精神勁兒往日倒從未有過。」
「大姐,」陳寧琪猶豫道:「那我們如何稱呼?稱小姐?」
「當然。」陳寧錦理直氣壯道:「咱們可是那位弟弟的姐姐......就算表姐弟吧,大小姐、三小姐、四小姐,我自然是二小姐。」
「可咱們......」陳寧琪遲疑道。
「咱們不說,又有誰曉得?」陳寧錦道。
「可日後......總瞞不過去的。」
「哪兒管什麼日後?」陳寧錦倒成了最堅定的,道:「眼下先做這陳家四小姐。日後再說日後的。」
「這話說得極是。」陳寧萱道:「這回對咱們也都是新事兒,先顧著眼下吧。」
想到眼下,眾人隨即聯想到最近遇到的麻煩,氣氛隨之一緊。
「大姐,」陳寧馨道:「你說那些人......他對付得了么?」
陳寧萱猶豫了下,道:「我只說了那些人在暗處窺探,倒沒說......寧錦,你那日可瞧清楚了?確是孫猴子?」
陳寧錦見眾人都望著她,也細細回憶了下,道:「我只是晃眼瞧著像,只顧著怕了,可真沒瞧清楚到底是不是他。你們可別怪我,往日那孫猴子可沒少欺負咱們,我生怕不能躲的他遠遠的,哪兒敢細瞧?」
「若不是他,誰又會總跟著咱們?」
「大姐,他不會尋人綁了咱們去吧?」陳寧琪面色慘白,顯見已經怕得厲害。
陳寧萱低頭想了想,搖搖頭,道:「我猜暫時不會。這也過了這麼久了,那些人只是暗中瞧著,雖在巷子口打探過,可畢竟沒尋上門來。」
「那就好。」陳寧琪捂著胸口道。
「大姐,我擔心......」陳寧馨猶豫著,道:「就算不硬衝進院子來,我擔心......」
「擔心什麼?」
「擔心.....那日杏花樓遭劫,雖說一把火燒了,可咱們那些身契,也不知都燒了沒有,若是有人先取了去.....」
這身契在手,根本不用強,她們也只能乖乖的跟了去,不然,自可大搖大擺的去官府告她們一個「逃奴」的罪名。這些年她們一直避免與官府打交道,瞧瞧的活著,還算運氣不錯。
「大姐,要不要將這事兒跟那位弟弟說說?」陳寧錦倒立時想到了如今的「依靠」。
陳寧萱仰頭尋思良久,方才搖頭,道:「他既說了他去應付,暫且不說這些,畢竟咱們也僅是猜測,也做不得準兒的。他若是真的......幫咱們處置了這事兒,咱們也便死了心跟他。你們瞧著可好?」
眾人均緩緩點頭。
四位陳家的「新」表姐各自坐著想著心事,那四個隨身的小丫頭卻還都是十一二歲的年紀,這聽著迷迷糊糊,倒不知到底說的什麼,反正都是無家可歸的苦命人兒,只管跟著自家姑娘有口飯吃便行,總比被人牙子賣了要好上萬倍。
「好了,」陳寧萱畢竟一直掌總,開口道:「咱們也別總坐著發愣。這外面的事兒便由著他撐著,這院子里的事兒,便只靠咱們自己動手了。」
「好。」
「寧馨、寧琪,你兩個心最細,去外院收拾一間房出來,弟弟總要住在這裡的。」
「好的。」兩人應道。
「寧錦,你跟我一起,總得給弟弟置備一兩身衣裳,聽他那意思,他身上那件,怕也是唯一的了。」
「呵呵,」寧錦笑道:「他那身打扮......倒是俊得很。」
「寧錦,」陳寧萱沉下臉來,道:「不是跟你說了的?」
「好,好,我就隨口一句。」寧錦絲毫沒覺得錯的樣子,道:「大姐瞧著我說錯了?好了,我只是在這裡說說罷了。」
「記著便好。」陳寧萱道:「這幾日都在院子里吧,等十日後,咱們都出去問問,細細打聽了。」
「十日.....」寧琪狐疑道:「十日真行?他真有把握?」
「他身上有武藝。」陳寧萱說完又猶豫了,道:「我雖沒看見他使出來,可瞧那氣勢,不像是虛的。」
「唉,」陳寧馨忽道:「還是男兒身的好,這習武習文,都是條路子,咱們女子......」
「但願他真是個萬人敵的好。」寧錦笑道:「管他什麼孫猴子、李八哥的,只管打跑了便行。」
「不瞎說了,」陳寧萱道:「他既是吩咐了,咱們只管去尋鋪子。」
「可他怎麼弄銀子?」陳寧錦追問道:「不是說也是落難之人么?若身上有銀子,尋咱們做甚?再說,直接回家去不好?非得在此做什麼?」
眾人一時無話,這位弟弟,可當真是不可捉摸。
不過,老天既然降下這麼個弟弟,這往後的所有希望,便都寄托在他身上了。
青樓女子的歸宿,如今可多了一項可選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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