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鄭氏

第三十七章 鄭氏

爐香微篆,紫銅鎏金百合香爐內的甜香結了長長的灰,因是窗扇半掩,便顯得室內氣氛格外壓抑。

瞅瞅一臉忐忑的菖蒲,長公主也不要她動手,自己拿銀勺子撥著香灰,又從荷包里取了塊蘭餅續進去,這才抿唇笑笑,示意她起身。

長公主指一指疊翠園的方向,唇邊悠然一聲嘆息,對菖蒲低低說道:「今天你也瞧見了,那小姑娘身邊的人都不堪用。一個半老徐娘、一個比她自己還小的丫頭,都不齊整。本宮的意思要將你和忍冬放到她身邊,日後去了大阮,也好替本宮多多留意,曉得小姑娘一言一行,莫叫她忘了自己是誰。」

忍冬是費嬤嬤的親孫女、府里幾代的家生子,如今她的父母兄長都在府里當差,長公主自然對她一百個放心。只是忍冬雖然忠心,卻有些捧高踩低,長公主生怕她與陶灼華無法相處,這才想到了性子溫和的菖蒲。

方才還可憐陶灼華要背井離鄉,不想轉眼便輪到自己。縱然家鄉無有親人,卻還有自己一生的牽挂。菖蒲滿心不願,卻也知曉長公主心意已定,哪有自己轉圜的餘地。當下在地上磕了個頭,依然沉靜地說道:「奴婢謹遵長公主的吩咐。」

「好丫頭,你放心去。本宮答應你,在她身邊待上幾年,到時不僅將你的賣身契還你,還許你衣錦還鄉。」

瑞安長公主不曉得在算計什麼,一雙鳳目被室內那粒充做燈燭的夜明珠映得神采奕奕,透出別樣璀璨的色澤。

若真能得了自己的賣身契,憑著自己這些年的積蓄,再加上一雙巧手,興許能過上幾天舒心日,菖蒲卻不求什麼衣錦還鄉。

她心裡孤苦,更兼如今覺得自己飄若浮萍,卻也只能恭敬地俯在地上,深深叩下頭去,謝過這鏡花水月般抓不到手心的恩典。

直待瑞安長公主起駕回芙蓉洲,菖蒲這才悄悄回到疊翠園,想到往後大約要與陶灼華唇齒相依,更少不得真心替她打算,便存了與娟娘和茯苓交好的心。

聽守門的婆子說茯苓曾經前來尋她,菖蒲心間有些忐忑,到似是自己方才去正房回話是背主一般。再回想今日蘇梓琴不咸不淡的話語,讓自己記好誰才是自己的主子,竟像是早預見了自己會跟著陶灼華去往大阮,字裡行間的暗示不許腳踩兩隻船的意思。

一家子神秘莫測的行事,讓菖蒲心無所依,兩行清淚不由潺潺而落。

待回房瞧見茯苓特意包在手帕里的月餅,連同給自己留的小小字條,菖蒲又是心間一熱。隔著帳子望見榻上小孩子香甜不知愁為何物的睡顏,菖蒲只覺滿心羨慕。她生怕驚動茯苓,躡手躡腳出了房,咬了半塊月餅在口裡,默默坐在台階上重新打算自己往後的日子。

一夜無眠,菖蒲輾轉反側,天漸亮時稍稍闔了闔眼,不到五更天便悄悄披衣下了床,一個人蹲在花圃旁發獃。

菖蒲只做陶灼華如今以為自己掉進了蜜罐,根本不曉得前頭荊棘遍地,又苦於無法開口提點,一顆心當真百轉千回。她嘆了口氣,回房梳洗利索,等著侍候陶灼華起身。

第二日便是中秋,長公主一早入宮,代景泰帝率領群臣行祭祀大典,順帶著將蘇梓琴一併帶了去,探她皇帝舅舅的病,更與李隆壽見上一面。

蘇世賢隨在妻女的車馬之後,自己另乘一車馬車,入了宮門各自分道揚鑣。他自與同僚會合,守在排雲殿門口苦等著祭祀的時辰。長公主卻是攜著蘇梓琴去乾清宮請了安,坐了不過半柱香的功夫,便借口要預備祭祀大典告辭出來。

景泰帝依舊在榻上不曾起身,他目光複雜地打量著蘇梓琴的背影,忍下了心間的悠悠嘆息,隻眼望太子東宮的方向,喃喃自語道:「當真辱沒了我的壽兒。」

許三一直陪在眼前,聽著景泰帝的嘆息,認真勸道:「陛下常說,小不忍則亂大謀。往後太子坐擁天下,想要什麼樣的佳麗沒有?陛下快別為這事煩心。」

昔年定下的娃娃親並非景泰帝所願,這些年他一直努力拆散兩人,卻終歸無功無返。本以為能借著這次大阮的強勢送蘇梓琴去往別國,斷了李隆壽的念想,卻又被瑞安長公主釜底抽薪。

眼瞅著自己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景泰帝長長嘆道:「朕已是無法左右大局,只希望祖宗在天之靈庇佑,讓壽兒平安長大,滿朝文武之中也能出幾個血性之人,莫叫大裕就此毀在婦人手中。」

將希望寄託於亡靈,對徒有帝君稱謂的景泰帝來說,真是莫大的悲哀,除此之外卻別無他法。在許三的扶持下,景泰帝顫顫巍巍下了榻,跌跪在佛龕前頭鋪著深紫色彰絨的蒲團上,面對阿彌陀佛的聖像深深叩下頭去,祈求菩薩的垂憐。

遠遠傳來祭祀的鐘聲,那樣地雄渾有力,漸漸響徹了整個宮廷。景泰帝蹣跚著踱到窗前,遙望舉行祭祀大典的擺雲殿,目光里流露出複雜的神情。

許三費了好些力氣才將景泰帝重新扶回榻上,主僕兩人都累得呼哧呼哧喘氣。許三平復了半晌,方低聲說道:「陶家的小丫頭昨日便到了長公主府,今夜瑞安長公主府里宴客,聽聞西平候、東寧候都會參加。」

景泰帝目光有些渙散,他無力地捶著床榻,恨恨說道:「食君之祿,不曉得為君分憂,朕只恨沒早早擼奪了他們的爵位。」

縱然有心,也是無力。景泰帝心間明鏡一般,瑞安長公主這是要坐實陶灼華長公主府千金的身份,不惜拉著京中的勛貴說話。無奈他已是強弩之末,根本阻止不了事態的發展,只能對許三說道:「你悄悄傳鄭貴妃來說說話。」

許三領了命,自去漪蘭宮傳話,不多時鄭貴妃便著了身宮女的衣服,由乾清宮的後門進來。她行了禮走到景泰帝身旁,瞧著榻上人瘦成一把骨頭的病態,便是眼圈一紅,卻勉強笑道:「陛下今日氣色到比從前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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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華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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