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消失的臉
也許是悲切和思念作祟,也許是北風漸烈迷了我的眼睛,在看到那條圍巾的瞬間,我感覺自己的喘息聲中夾雜了一些哽咽。
如果沒有這起綁架案,或許此時我和蘇沫也會出現在水庫的岸邊,只不過演繹的情節將會不同。
這條白圍巾也還會出現,可那是圍系在蘇沫的脖子上,奪人眼目的也不會是那殷紅的血跡,而是蘇沫幸福的笑臉。
是罪惡,扭轉、毀掉了這一切!
「許峰,你沒事兒吧?」秦培華拍拍我的肩膀,又說著,「你不要太著急,吉人自有天相,蘇沫一定會沒事兒的。」
「不好意思秦支,讓你見笑了。」此時此刻,我必須克制住自己的情緒。
「屍檢還能做嗎?」
「沒問題。」示意他放寬心之後,我從隔離帶下面鑽了進去。
距離屍體更近一些之後,一切景象也變得更加清晰起來,遠距離看不到的細節也紛紛映入了眼帘。
比如,那條寬大的白圍巾是蓋在屍體面部上的。
又比如,圍巾上面的血,其實是以「字」的形態存在的。
「找到我?」秦培華不確定的嘀咕了一句,「是這三個字吧?」
「是。」我點點頭,「秦支,雖然這三個血字與酒店衛生間鏡子上的一樣,可字跡看起來並不同。」
「嗯,我也注意到了這點。」秦培華說完,又問了我一句,「許峰,這字有沒有可能是蘇沫留下的?」
「沒有可能。」蘇沫的字,我是非常熟悉的,「這字寫的歪歪扭扭,給我的感覺像是寫字之人的文化程度不高。且在日常生活、工作中也應該很少接觸到紙筆,否則不會顯得如此的生硬。」
「那就是說又有一個嫌疑人介入了案件,看來案情更加複雜了。」秦培華的臉色凝重了幾分,「之前你和蘇圖談話時曾經分析出綁架蘇沫的人並不是真兇,那他會不會就是在圍巾上留下字跡的人?」
「應該不是。」我搖了搖頭。
「為什麼?」
「與案件徵象不符。」我說著自己的看法。
通過嫌疑人綁架蘇沫的過程能夠確定兩點,這起案件不僅是籌劃已久的,而且幕後真兇的犯罪智商還很高,否則也不會對我們的偵查工作造成如此大的阻礙,由此可以推導出他的邏輯思維能力是很強的。
這種能力或許是與生俱來的,可我更願意相信是通過後天努力來達成的。
一個持續汲取犯罪知識的人,一個能利用所學的知識來反制我們這些常年與刑事犯罪作鬥爭的人,他的文化程度絕對不會低。
而且,他所涉獵的犯罪知識應該是極為廣泛的。
況且這幕後真兇在選擇「幫手」這件事上也很是高明,至少目前我們還沒有找到任何實施綁架之人的確切信息。
識人、用人,作案、逃脫,這一切都絕非目不識丁之人所能做出來的。
「許峰,我可不可以這樣理解你的話,隱藏在暗處的幕後真兇長久以來都在努力學習如何犯罪?」秦培華的語氣中透出了濃濃的憂慮。「我覺得這種可能很大。」雖然我也不願意承認,可現實極有可能就是這樣,「從施加暗示引誘我來香城,到跟蹤我前往餐廳,再到綁架蘇沫和從容的離開,最後殺死實施綁架的人,幕後真兇規避掉了所有可
能暴露的風險,秦支覺得這像什麼?」
「像……」秦培華遲疑了一下,隨後臉色有了些發白,「像是我們對刑事犯罪偵查的逆向推導和實施。」
「沒錯。」我無力的點了點頭,「或者說,在這起包含了綁架和殺人的案件中,兇手在向我們演繹如何通過一場近乎完美的犯罪來審判我們,這樣的犯罪是前所未見,也是偵辦難度極大的。」
「審判我們?」秦培華倒吸了一口氣,「這要怎麼解讀?」
「或許,幕後真兇對司法系統的人有著由來已久的恨意吧?」搖搖頭,我將目光再次投向了那具屍體,「但願我的直覺是錯誤的。」
「唉,不管怎麼說,先看看屍體吧?」秦培華的聲音剛出口,便被北風吹散了。
「嗯。」我點了點頭。
……
「秦支,許法醫,在勘檢屍體之前,我覺得你們有必要做好心理準備。」就在我拎著勘察箱走上前時,副隊陳俊站了出來。
「什麼情況?」秦培華問。
「難道屍體不是溺斃,存有其他異常?」我也皺了皺眉頭。
「許法醫,屍體是不是溺斃,還需要你來確定。」深深的看了我一眼,陳俊才繼續說著,「不過屍體是真的有異常。」
「什麼?」我倒是好奇,究竟什麼異常能讓一名老刑警臉色如此難看。
「死者……」陳俊深吸口氣,吐出了幾個字,「死者的臉沒了。」
「臉沒了?」秦培華一驚。
「走,去看看。」說著,我便急步朝著屍體走去。
屍體從何處打撈上來的我沒有過問,因為陳俊的話讓我意識到了更嚴重的問題,迫切的想要查實一切。
刷……
沒有被水浸泡過的圍巾被我一把扯了起來,那令人作嘔悚然的一幕也清晰的呈現在了眼前,讓我感覺骨子裡滋生出了一股陰冷。
一切如同陳俊所說,死者的一張臉已經沒了。確切的說,是整個的面部皮肉組織已經完全消失了。
這是異常詭異的景象,頭顱上覆蓋著稀稀疏疏的頭髮,可稍稍向下便成了光滑異常的森森白骨。
「這是怎麼弄出來的?」儘管見識過了各種血腥慘烈的案發現場,可在看到眼前的景象時,秦培華還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許峰,難道幕後真兇用剔骨刀一點點把死者臉部的肉給剔乾淨的?」
「應該不是。」我搖搖頭,隨後輕輕掀起了死者耳邊的頭髮,「你們看這裡,這絕不是用刀所能造成的。」
「如果我沒有看錯,像是砂紙打磨出來的吧?」陳俊說。
「表皮層看著有摩擦痕,皮肉組織的切面有著較為清晰的坡度,看著的確是像用砂紙打磨過的。」秦培華附和著。
「我覺得不是。」
「許峰,你說不是砂紙,那用什麼才能造成這樣的創面痕?」秦培華顯然從沒有見過這樣的屍體徵象。
「我之所以說不是用砂紙造成的,是因為耳後沒有任何的屍斑存在,如果兇手真是使用砂紙弄出來的,那麼不該是這樣。」
「為什麼?」陳俊不解。
「屍斑是血液淤積造成的,沒有屍斑,說明死者頭部幾乎沒有了任何的殘留血液,這可不是用砂紙能弄出來的。」說完,我指了指面部的白骨,「雖然,這些骨頭看起來的確像是被細緻打磨過的。」
「不是砂紙,那是怎麼造成的?」秦培華問我。「暫時還不能確定。」搖搖頭,我將目光放在了屍體的其他部位,「死者的面部皮肉組織被清理一空,意味著無法從這裡鑒別死亡原因,因為失去了蕈狀泡沫和口唇顏色的基本勘查途徑。但死者的指甲里存在
一些泥沙和藻類碎屑,且皮膚有冷水刺激導致的收縮現象,說明存在生前入水的可能。」
「那就能夠確定是溺斃的了?」陳俊說。「不。」我搖搖頭,「雖說指甲裡面的泥沙和藻類碎屑以及皮膚的收縮現象是溺斃的徵象之一,可僅僅憑藉這兩點還是無法確定死亡原因。畢竟泥沙之物也可以從岸邊獲取,皮膚收縮現象也可能在人死亡之後
幾小時內刺激人體組織出現。」
「所以暫時無法確定死因對嗎?」秦培華有了些著急。
「秦支,具體是不是還需要把屍體拉回去做深度檢驗,看看是否存在多重致死的可能,比如中毒。」我示意他必須要謹慎,「而且還有一點我們必須弄清楚,查看死者究竟是不是患有腸胃方面的疾病。」
「那就以你的意見為主。」秦培華點點頭,又提起了屍體的詭異之處,「可我就是想知道,他的臉究竟怎麼被弄成這樣的?兇手到底使用了什麼作案工具?」「而後皮肉組織存在明顯的坡度和摩擦痕,而且這種痕迹相當的均勻,就像是一把製作精密的鋸齒所造成的。」說到這裡,我嘗試構想了多種可能,但始終找不到契合此類創口徵象的作案工具,「究竟是什麼
造成的呢?」
站起身,我將目光望向了眼前廣袤的水庫,由於水庫的水很深,所以除了岸邊之外都沒有結冰。
嗖……
當平靜的水面被一條躍起的魚兒打破時,我那如漿糊般的混亂思維也是清晰了起來,我想到了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
努力回憶著之前的一起惡性犯罪事件,我再次蹲下來細細看過了死者而後的創口痕迹,果然是那樣造成的。
「秦支、陳隊,我知道答案了。」
「什麼?」他們兩人幾乎同時問了出來。「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附近一定存在大量的鯰魚,死者面部的皮肉組織,就是被它們吃掉的。而且,那時受害人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