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墮落天使
曹雨的母親只說出了八個字，而且聲音很輕，輕到只需要一縷風便可將其吹散。然而，這句話卻在我的腦海中久久的迴響著，隨後更是順著血液一點點沉積到了心臟當中，讓我在瞬間感覺到了窒息。
女本柔弱，為母則剛。這樣的話出現在一起血腥殘忍、錯綜複雜的犯罪案件中顯得是那麼突兀。然而就是這種突兀，讓我意識到這將會是本起連環案中最具隱情的環節。直覺告訴我，隨著和曹雨母親的對話進行下去，令人動容
的悲劇事件即將上演。
而催化悲劇的根由，是母愛！
這是何等的諷刺？
相較於我近乎失態的劇烈反應，同行而來的秦培華臉色並沒有太大的變化，可那無奈卻又充滿了惋惜的言語卻出賣了他內心的沉重，也拉開了杜晗報復的序幕：「任何時候，都不要低估一顆母親的心。」
「呼……」
長長的喘口氣，驅散掉那股壓抑的氣息之後，我才繼續問了出來：「阿姨，杜晗是一位聰明的母親，對嗎？」
「是的。」曹雨母親略作遲疑，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她很聰明，毫不誇張的說，聰明到在我在了解事實真相後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毛骨悚然？」秦培華看了我一眼，露出了不解的神情，「她究竟做了什麼，您能不能具體的說說？」
「你們真想聽？」曹雨母親苦笑著。「當然。」我點頭，「阿姨，我知道您的顧慮是什麼。正如您之前所說的那句話一樣，杜晗的所作所為讓飽經世事的您都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那麼想必後來的事情一定會將人性的陰暗面揭露的淋漓盡致，對
嗎？」
「你很聰明，猜中了我內心所想，不過言辭並不恰當。」
「人性的陰暗嗎？」我若有所思。「是的。」曹雨的母親點頭，隨後將目光望向了別墅的方向，「任何一位母親因為孩子走上犯罪的道路，都應該受到法律的嚴懲。或許所做的決定時衝動的、是盲目的、是狹隘和自私的，但那份愛……都是真
摯的。」
此時，我總算是明白了曹雨母親為什麼會問我們還要不要聽下去，杜晗復仇的經過必然是十分可怕的。
在曹雨的母親看來，縱然我和秦培華接觸了太多的人性罪惡，在了解事情的真相之後依舊會被深深的震撼，進而會影響我們辦案的進程，甚至擔心會在我們的內心留下一道永遠都無法抹除的陰影。我承認，曹雨母親的初衷是充滿了善意的。但這份兒情我和秦培華都沒有辦法領受，無論事實真相多麼的殘酷可怕，我們都不能退卻。先不說蘇沫還等著我們去解救，就單說穿在身上警服，就不是我們所
能辜負的。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就像您對曹雨？」秦培華露出了些明悟的神色。
「……」少許的沉默之後，曹雨母親無奈的嘆了口氣，「不要說我和小雨了，還是說杜晗吧。」
「她究竟做了什麼？」曹雨母親的神色越是凄苦，我越是好奇杜晗是採用何種手段來複仇的。
曹雨母親的講述：
權威的鑒定報告出來之後，那起被遮掩的醫療事件也漸漸落下了帷幕，而杜晗夫婦只能接受失去孩子的事實。
雖說當時有著巨大的悲痛，但杜晗與其丈夫都知道人死是不能復生的，尤其是在他們還有兩個孩子需要撫養的情況下，所以日子也慢慢的平復了下來。
有了賠償和曹雨送去的愛心捐款之後，杜晗一家人的生活得到了極大的改善，最顯著的便是兩個孩子的受教育條件得到了極大的提升。袁永超本就是一個容易患得患失的人，尤其是在他親手玷污了自己的信仰之後，內心的負罪感並沒有因為一筆捐款而抹除掉。相反，每每看到床頭的婚紗照時，他總是被那起醫療事故深深的糾纏著、折磨
著。
說是為了自我救贖、悔過也好，說是為了自我欺騙、麻痹也罷，總之在那件事情發生之後，袁永超一直都沒有停止對杜晗家的資助。
當然，這必須要經過曹雨的同意。
最初，曹雨對此是反對的，因為她很清楚這樣持續下去，一旦被杜晗夫婦看出端倪的後果是什麼。
為此，曹雨曾陷入過艱難的抉擇當中。可能是她太愛袁永超了，不忍看到丈夫終日深陷在抑鬱的漩渦中，也可能是她內心還存有一絲尚未泯滅的良知，最終她還是按照袁永超的話去做了。而她所害怕的，也如同病菌在悄無聲息間一點點侵蝕來
了。
逢年過節，杜晗都會來拜訪袁永超和曹雨，感激的話不會說的太多，但每次帶的東西都不少。這其中有土特產，也有較為高檔的營養品。
以袁永超和曹雨的收入來說，更吸引他們的自然是那些土雞蛋、糧蔬什麼的，因此諸如蛋白粉之類的東西，都被曹雨送給了母親。相對於他們來說，老年人的身體的確更需要補充此類營養。
這樣的日此持續了很長的時間，每次杜晗都是帶著感激而來，每次曹雨和袁永超都是帶著越來越輕鬆的姿態去相送。漸漸的，兩家人的關係也愈發的緊密起來，就連曹雨的母親也開始和杜晗熟絡了起來，甚至將其認作了乾女兒。於是在以後的日子裡，杜晗也直接將禮物拆分了出來，粗糧土特產送給袁永超和曹雨，營養
品直接送到曹雨母親的手裡。
袁永超和曹雨利用職權來犯罪的事情，在最初便引起過曹雨母親的懷疑，但因為沒有確鑿的事實證據，加之後來鑒定報告是頗具權威性的，所以她便放下了心中的疑慮，權當是自己疑神疑鬼了。可隨著愛心基金一筆筆善款捐獻出去，看到杜晗一次次離開后女兒和女婿越來越輕鬆的神情后，曹雨母親將整起事件梳理、分析之後，得出了一個可怕的結論。而這也是她將杜晗認作乾女兒的原因，所思
所想不外乎兩件事。第一，為自己的親女兒贖清罪惡；第二，盡自己的最大努力來補償這個遭遇不幸的家庭。
在猜到事實真相后的很長一段時間，曹雨的母親都是慌里慌神的，一方面是怕女兒女婿罪行被披露出來，另一方面則是感覺對不起杜晗一家人，可最終她還是做出了自私的決定，畢竟她也是位母親。
更何況如果真的將事實公之於眾，那破碎的也就不僅僅是兩個家庭了，巨大的風暴一旦捲起，後果會何等嚴重是誰都無法預料的。
關係的和緩，近乎於血緣關係的親情羈絆，讓兩個家庭的三代人緊密的聯繫到了一起，這看似是個皆大歡喜的結局。
但人心叵測，該來的遲早還是回來。
比如，杜晗一家突然搬遷后徹底斷絕了聯繫。
比如，袁永超突然變得反常起來。
又比如，曹雨母親從市場回來后，在菜籃子裡面發現了一封信……
……
一封承載著母愛的信：
我不知道該稱呼您母親還是阿姨，但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時隔多年之後，一切終該做個了斷了。
您知道，因為家庭出身的原因，我並沒有讀過多少書，甚至小學都沒有念完，十九歲的時候便嫁了人。
第二年有了第一個孩子，兩年之後是第二個，幾年之後又是第三個……雖然多了些，但我愛他們每一個。
貧窮，限制了我所能賦予他們的物質條件。可我愛他們每一個，他們都是我的心頭肉，也都是我生命的全部。原本，我的日子應該是這樣的。丈夫外出打工賺錢，我在耕種家裡幾畝地的同時，陪伴著三個孩子在缺少父親相處的時光里成長。給他們做飯、幫他們洗衣、送他們上學、教授我所知道的生活經驗和人生
道理。直到他們長大成人、生兒育女，而我則在歲月的磨礪之中漸漸的老去。
我有自知之明，從未奢望過什麼大富大貴的生活，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孩子能夠健健康。
這個願望是如此的普通，可又是如此的不現實，畢竟人有生老病死，沒有誰敢保證一輩子不受到病魔的侵擾。
既然疾病是不可避免的，那麼我只能祈禱具備可能性的願望成為現實，那就是病有所醫，醫有所愈。
您或許不知道，在醫療資源匱乏的鄉下，一個好大夫意味著什麼；您更不知道，當我們得知縣醫院來了一名留學歸來的醫生后是多麼的激動。
因為那意味著希望，更意味著再遇到縣醫院束手無策的病情時不必在為了求醫問葯而背井離鄉。第一次見到袁醫生時，我被深深的震驚了，不光是因為他年輕，更因為他淵博的知識和精湛的醫術。以往很多都需要去香城醫院才能看的病，在他那裡輕而易舉的便治癒了，很多去複查的患者都是對他交
口稱讚。
當時的我，就是其中之一。
我十分感激袁醫生，如果不是他，二閨女或者已經不在人世了，因為那時的窘迫家庭條件，根本無法支撐我們去更遠的地方。
那時的袁醫生，在我心中的形象是高大的，是真正救死扶傷的白衣天使。
可我怎麼都沒有想到，天使也會有墮落的一天。他救了我的二閨女，卻殺死了我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