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意外之喜

我所說的話並不是恭維，而是發自肺腑的。

起初，我以為曹雨母親在這起事件中扮演的角色只是一個心有疑慮的旁觀者，直到此時我才發現，她為自己的女兒付出了太多太多。一開始，在家族所有人都反對曹雨婚事的時候，她選擇了站在女兒的立場上。後來的醫療事件發生，她又在調和家庭矛盾間默默的調查著幕後真相。最終，當她得知掩蓋的事實之後，並沒有選擇銷毀證據

來包庇女兒女婿，而是將所知的一切都如實告知了警方，這絕非一般人能夠做到的。同為母親，她選擇了一條與杜晗完全相反的路，或許這就是她們之間最大的區別。一位選擇了在現實層面進行不擇手段的報復，而另一位則在精神層面做著救贖，哪怕是親手將自己的女兒送進監獄也在所

不惜。

曹雨的母親很清楚，無論外表再怎麼光鮮，衡量是否為人的標準依舊在於內心中是否存有道德和良知。

「阿姨，通過您所說的一切，我們是否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袁永超和曹雨真正離婚的原因並不是萌萌的遇難，而是他們在如何對待那起醫療事故上產生了巨大的分歧，從而累積出了不可調和的矛盾？」

「許法醫，你說的沒錯。」曹雨母親點點頭，「就算萌萌沒有遇難，他們的婚姻也無法繼續維持下去了。就算他們不去辦離婚手續，這個家其實也名存實亡了，造成這一切的禍首就是小雨。」

「您希望我們做什麼？」此時，我內心已經有了答案。

「把她帶走吧。」曹雨母親長嘆一聲，「當然，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用你們的方式來解開她的心結。」

「我們會儘力的。」秦培華點了點頭。

「受累了。」

說出這句話時，曹雨母親的身體有了輕微的顫抖，縱然她極力壓制著內心情緒的波動，可在那雙望向別墅的眼睛里，還是出現了晶瑩的淚光。在這一刻，她彷彿老了許多，平添了幾分風燭殘年的悲涼。

「您不跟我們一起去？」我輕聲的問。

「不了。」曹雨母親搖搖頭，「該做的、能做的，我都做了，最終選擇走哪一條路，還是讓她自己決定吧。」

「您要去哪兒？」我從話中聽出了些別的東西，趕忙追問著。

「離開這裡，回家。」說著，曹雨母親一步步朝著前面走去，「許法醫，還請你幫我轉告一聲，如果我還活著，出獄的那天……我會去接她。」

「……」

聲音還在耳畔迴旋著，可我口中卻再也發不出任何的聲音，喉嚨就像是被一雙手緊緊扼住一般。

只有一股難以言說的苦澀，在心底瘋狂的蔓延著……「你說的沒錯，僅從母親的角度而言，她比杜晗要偉大的多。」秦培華也忍不住唏噓了一句，隨後使勁兒拍了拍我的肩膀，「走吧，我們去找曹雨，無論她是否與這起連環殺人案有著直接關聯，我們都不能辜

負了這位母親。」

「但願，您能等到女兒出獄的那天吧？」轉身之前，我將目光投向了曹雨母親離開的那條路，可看到的只有漸漸氤氳而起的薄霧。

她的身影，早已經被一點點吞噬……

……

迂迂迴回，兜兜轉轉，最終我們還是回到了原點。當然，再次面對曹雨時，我們之間的角色已經發生了反轉。

曹雨似乎早已經料到了這樣的結局，因此對於我們的去而復返沒有絲毫的驚訝，有著的只是深深的落寞。

那也不是單純的落寞，其中還夾在著一些別的東西，而最醒目的，便是憔悴的面龐上那顯而易見的悔恨。

「是我害了永超和萌萌，是我親手毀了這個家。」面對著秦培華拿出的手銬，曹雨露出了苦澀的笑容。

「如果，我是說如果還有重來的機會，你還會那樣做嗎？」這句話，我是替曹雨母親來問的。

「我不知道。」曹雨搖頭，「這段時間我一直在回憶過去的事情，但始終找不到一個妥善的辦法來解決。也許我和永超相識本身就是個錯誤，如果不是那場陰錯陽差的邂逅，所有人的命運都會發生轉變。」

「曹雨，這麼長時間過去了，你還是沒有變成你母親所希望看到的樣子。」驀然間，我有了一種失落感。

「……」

我的話說完，曹雨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當外面的天色逐漸變暗時，她邁開腳步朝著門外走去。

「能給我支煙嗎？」走到車的近前，曹雨伸出了雙手。

「可以。」秦培華點頭，隨後拉開了車門，「我們在車上等你。」

霧氣在此時變得有些濃郁了，濃郁到只隔著一層玻璃便看不清曹雨的樣子了，只有那一閃一閃的火光，在我的眼前跳躍著。宛若一幕幕影像，從我的眼前劃過，無聲的演繹著三位母親的紛雜過往。

「謝謝。」關上車門，曹雨搖下玻璃朝著外面深吐了一口氣。

「那封信，你看過嗎？」車子發動后，我輕輕問了一句。

「沒有。」曹雨搖頭，「但有些事情我是知道的。」

「哪些？」

「那些營養品裡面摻雜的東西。」

「杜晗告訴你的？」

「不是。」曹雨搖頭，「我是從母親的可疑舉止中窺探到的，她每次都會把杜晗準備的東西獨自喝掉，不准我們碰分毫。」

「你知道阿姨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嗎？」

「當然。」曹雨失神少許，將目光投向了車窗的外面，「她在幫我應付著杜晗，幫我分擔著苦痛，幫我……」

「你錯了。」

「我錯了？」曹雨轉過了頭。「是的，你錯了。」我盯著她的眼睛，一字字的說道，「阿姨早就懷疑你和袁永超參與了犯罪，只是她找不到任何實質性的證據。這種情況下如果貿然去問你，勢必會對你造成傷害，最不濟也會影響你們母女

之間的感情。而當她無意中得知蛋白粉中的秘密之後，便將那些東西佔為了己有。她在用這種方式告訴你，你們所犯的錯誤就是在吸食別人的骨血，希望你能去認罪，希望你能去做出彌補。」

「這，這也是她將杜晗認作乾女兒的原因吧？」曹雨呆了一下。

「是的。」我點頭，「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她只能根據自己的分析去做出對你有利的事情，無論是不是出於她的本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夠潛移默化的影響你，重要的是能夠看到你幡然醒悟。」

「可惜，我辜負了她。」

「是的，你辜負了她。」

「看來所有的一切你們都知道了。」曹雨捋了捋頭髮，眼睛裡面也多了些許神采，「許法醫，連你也覺得我不應該那樣教導萌萌嗎？或者說，我不該對杜晗抱有戒備之心，更不應該去阻止永超？」

「其實只要做出一點，上述的所有都不會發生。」

「認罪嗎？」「是的，認罪。」我點頭，「你最大的優點也是缺點，就是太過於相信自己的掌控能力，如果當初你沒有安排袁永超去走那條路，那麼今天的一切都不會發生。現在這個時間，你不會坐在警車裡，而是應該在

溫暖的別墅中與丈夫、女兒共進晚餐。歸根結底，還是你太過於自私了。」「是啊……」曹雨難得的點了點頭，「你說的沒錯，我不光自私，而且還自大、自負。總以為一切都能按照我所設計的去發展，永超如此，杜晗也是如此。可我高估了自己，更忘了每個人都是單獨的個體，他

們有感情、有思想，並非任人操控的木偶。縱然我能得到一時，卻終究會後悔一世。」

「這是你的真心話嗎？」秦培華向後看了一眼。

「當然。」曹雨點頭，「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從上車的那一刻開始，我就已經決定對你們知無不言了。我不是在幫助你們，更不是為了自我救贖，而是在報答媽媽的苦心，我希望她能看到我的轉變。」

「你知道阿姨臨走時說了什麼嗎？」曹雨轉變的態度，讓我嗅到了一個契機，於是決定下最後一劑猛葯。

「她……說了什麼？」

「阿姨說，她會保重自己，因為等你出獄的那天，她要接你回家。」說完，我便陷入了沉默。

哇……

當我的這句話說完，曹雨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嚎啕大哭的同時，狠狠抽了自己兩個耳光。

我沒有阻止她，因為只有讓她發泄出來，內心淤積的心結才能夠解開，才能讓她從罪惡的漩渦中掙脫出來。

嚎啕聲漸漸變成了抽泣，而後又變成了無聲的哽咽，當曹雨再次抬起頭的時候，我在她臉上看到的不只是眼淚，還有如釋重負的解脫。

「秦隊長、許法醫，謝謝你們。」誠摯的感謝之後，曹雨的語氣有了幾分輕快，「有件事情我或許能夠幫上忙。」

「什麼？」我和秦培華異口同聲的追問。

「你們是不是還沒有找到永超？」「曹雨，難道你知道他在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