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起居之所
通過案發現場不遠處遺留的尿液，我們推導出了兩種可能。
第一，嫌疑人極有可能患有「紫質症」。
第二，動物的尿液是屬於蝙蝠的。
紫質症患者行動受限制很大，因此我們懷疑嫌疑人要麼是提前一天抵達防空洞的，要麼就藏身在不遠處。而蝙蝠的出現更是提供了另外一種假想性的可能，防空洞附近一定有著避光藏身之所。
果不其然，這才剛剛展開排查就有了收穫。不過我和秦培華都沒有想到，陳俊他們找到的山洞會是兩個。
「兩個山洞距離不遠對嗎？」一腳深一腳淺的走在山野中，秦培華的話被山風送入了我的耳中。
走在一側的陳俊，這時毫不遲疑的點了點頭：「那裡是一處山坳，背風的那面是三四十米高的斷崖，兩個山洞就是在斷崖下面開鑿出來的，相距也就是二十米左右，深淺上倒是有著明顯區別。」
「陳隊，你說山洞是開鑿出來的？」我忍不住問了一句。「沒錯。」陳俊拍了拍身上的掛著的乾草籽，「那兩個山洞或許是天然形成的，不過後來一定是被開鑿過，上面有著清晰的人為痕迹，無論是洞口還是裡面的石壁都能說明這點。當然了，絕不是最近這兩年弄
出來的。」
「你們是如何確定其中一座山洞被嫌疑人當做居所的？」秦培華繼續問。
「確定居所的根據有很多，比如裡面的生活起居用品，甚至包括了被褥，又比如山洞外面開墾出來的兩塊田地。」
「還有地？」秦培華很是吃驚。
「我們當時也很意外。」陳俊苦笑著，「不光有地，地裡面還種著白菜呢。」
「第二個問題呢？」
「我們之所以懷疑山洞是嫌疑人的居所，主要是因為在山洞裡提取到了血跡，除此之外還有些別的東西。」
「什麼？」
「供奉的雕像。」
「什麼雕像？」
「用實木雕刻出來的蝙蝠，高度有三十公分左右，翅膀展開寬度差不多五十公分。蝙蝠被擺在木頭搭建而成的簡陋香案上面，鋁製飯盒被當做香爐擺在雕像的前面，裡面有著諸多的香灰。」
「真的將蝙蝠當做了信仰嗎？」秦培華看了我一眼。
「人在快要活不下去的時候，總是需要一股力量作為支撐的，看來嫌疑人的病情已經很嚴重了。」我有些唏噓。「案情分析會結束之後，我專門了解了一下紫質症，這種病症對人的打擊的確是相當大，嫌疑人躲進深山怕不只是尋求信仰，更多的應該還是躲避世俗的眼光，說起來也真是個苦命人啊。」秦培華搖了搖頭
。
「秦支，許法醫，轉過那個山樑就到了。」似乎受不了這壓抑的氛圍，陳俊在此時轉移了話題。
正如陳俊所說，我們眼前的不遠處有著一道山樑，由於香城附近的山都是土石摻雜的，因此上面生長著一些樹。這些樹木有粗有細，儘管在當下的時節已經光禿，但還是很好的起到了遮擋作用。
如果不是陳俊提前做了說明，我根本就不會注意到山樑後面會另有一番天地，這的確是個好的藏身之處。
山樑斜刺刺的突出來，將山坳中的那片空地完全阻隔在了人的視線之外，壓根兒不會被人注意到後面還有兩個山洞。
繞過山樑之後，全新的景象映入眼帘，斷崖下面兩個黑漆漆的山洞赫然出現，瞬間便吸引了我的目光。
山洞的前面，是兩塊齊整的田地，那些黃綠混雜之物約莫有四十公分左右，離得近些能分辨出那是用野草束攏起來的白菜。
「這地方……還真是難得。」秦培華好不容易憋出了一句話。「如果在山樑頭起那裡安置上柵欄，這完全就是一處天然的院落，三面依傍山壁可躲避山風，長滿樹木的山樑又可以起到隱蔽的作用，想來早些時候沒少被人當做避難之所。」受到感染，我也說了句無關的
話。
聽到我和秦培華說著與案情毫不相關的話，陳俊不由的苦笑了起來：「兩位，咱們是來查案的，不是來遊山玩水的。」
「嫌疑人居住在哪個山洞？」兩個山洞毗鄰，且都是黑黝黝的無法窺見裡面的景象，很難做出分辨。
「秦支，左邊的這個。」陳俊指了指，率先走了過去，「咱們進去吧，現場的勘查估計也快結束了。」
距離近了，細節也就能夠看的清楚了，一如陳俊之前所說，山洞的確存在著諸多被人鑿刻過的痕迹。或許是年代太過於久遠了，也或許是被風化的較為嚴重，如果不仔細去看，是很容易被忽略掉的。
在我們走到山洞口的時候，裡面傳來了腳步聲，當手電筒的光亮刺痛眼睛時，有兩名警員魚貫走了出來。
「裡面的情況怎麼樣？」秦培華問。
「秦支，現場勘查基本已經結束了，物證也已經進行了保護和分類，但真正關乎嫌疑人身份的還需要回去做進一步的檢驗。」
「許峰，我們進去看看。」
「好。」
由於勘查已經結束，物證也已經處置妥當，因此無需再有任何的顧慮，應聲之後我便一頭扎進了山洞裡。
山洞的入口不是很寬，一人富餘兩人稍擠，但進入裡面兩米左右便開闊了許多，至少雙人并行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繼續深入三米左右，眼前豁然開朗了起來，我粗略估計了下，山洞內部的長寬分別為四和六米。作為一個山洞來說，這面積已經是十分可觀了，想來當初鑿刻此洞花費了不少的人力和時間。
和現場勘查人員打過招呼之後，我環視起了整座山洞，因為有蠟燭和手電筒存在，所以可以輕易將角角落落觀察清楚。
山洞的左側，是一張用木板和石頭搭建起來的床，上面鋪著褶皺的被褥。也許是缺乏晾曬，也許是長久未加以清洗，儘管我離那裡還有兩米多的距離，依舊聞到了一股令人作嘔的酸臭味兒。
床鋪的旁邊是鍋碗瓢盆之類的東西，雖然看起來破舊殘缺，但對比床上的被褥還是要乾淨的多。
山洞的右側與上述景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那裡顯得有些空蕩，只有一張簡陋的香案緊靠著牆壁擺放。
香案倚靠的牆壁上，此時固定著一個黑漆漆的雕像，那是木頭被塗抹了黑漆所製成的，碩大的蝙蝠看起來栩栩如生。蝙蝠的眼睛被血紅的顏色做了點綴，手電筒掃過時光芒乍現，宛若活過來了一樣。
在香案的正中間，擺放著一個上世界八九十年代常用的鋁製長方形飯盒，裡面是積聚的香灰。除此之外，再有的便是左右兩根燃燒了三分之二的白色蠟燭，蠟燭的四周堆積著厚厚的蠟油。
「法醫之前說杜晗的胃裡被填滿了白蠟，看來那白蠟不是從防空洞裡面就地取材的，是嫌疑人帶過去的。」秦培華面色凝重的開了口，「當然，前提是這裡的確是犯罪嫌疑人一直居住的地方。」
「這點應該不用再懷疑了。」我指了指那石壁上的蝙蝠，「對於「紫質症」患者來說，這東西的意義是非同尋常的。」
「秦支，許法醫，你們看這是什麼？」陳俊說著，從香案下面抽出了一塊木板。
「這有什麼？」木板很普通，所以秦培華有些不解。
「有這個。」陳俊指了指。
手電筒光掃過之後，我在木板上面看到了兩處凹陷，宛若兩隻小碗，不由的讓我有些動容：「這塊木板應該是鋪在地上的，凹陷之處是膝蓋磨出來的，也就是說嫌疑人經常長時間跪在這雕像的前面。」
「祈禱？」聞言，秦培華一驚。
「十隻有九。」我點頭。
「走，我們去另外一個山洞看看。」秦培華捏了捏鼻子，似乎有些受不了那股刺鼻的酸臭味。
「這是什麼？」我轉身的時候，餘光在香案下面瞟見了一個白色的東西，那裡剛才被木板遮擋著。
「防晒霜的瓶子。」陳俊撿起來遞給了我，「這是嫌疑人使用過的，還是說他曾經侵害過別的女性？」
「應該是嫌疑人自己使用的。」我看完之後，又遞給了陳俊，「紫質症患者怕光，非要面對陽光時，防晒霜有一定的緩解作用。」
「許法醫，這種病是不是很疼？」
「是的。」
「原來如此，怪不得我們在勘查這裡的時候發現了多種止疼片的瓶子。」
「服用大量的止痛藥，說明嫌疑人的病情已經很重了，你最好有個心理準備。」我示意他向外走。
「怎麼，病情嚴重很可怕？」陳俊不解。
「豈止是可怕。」我停下腳步，盯住了陳俊的眼睛，「嚴重的紫質症會使人的皮膚髮生極大的病變，最直觀的就是會起大量的水泡，就像渾身長滿了腫瘤一樣，而且顏色也會變得極不正常。」
「這麼可怕？」陳俊咂舌，「這種病症，有沒有治癒的可能？」「發現的越早，治癒的可能越大，如果是晚期，基本上是沒有存活希望的。」說完，我意識到不該給陳俊這麼大的心理壓力，於是補充了一句，「當然還要看具體的病症，比如有的進行肝臟移植還是能夠保住
性命的。」「嫌疑人居住在這樣的環境里，哪有條件做肝臟移植。」陳俊說完，悲涼的笑了笑，「如果沒有這可惡的紫質症，嫌疑人或許也不會走上犯罪的道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