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幡然醒悟
會議室,從沒有像現在這麼壓抑過,每個人都深陷到了無言之中。那些頭皮和頭髮鋪在床墊下面我們是知道的,可同樣的景象從徐睿口中講述出來,帶來的衝擊則完全不同。
「徐睿,你接著說吧。」最終,這種沉默還是被雷大炮給打破了,那張略顯黝黑的臉上藏著悲痛、也掛著無奈,更是透著難以言說的憤怒。
「我找到那些頭皮之後,根據乾鮮的程度確認了屬於楊婷的那張,隨後就將其給收了起來。屬於楊婷身體的部分,我是一定要帶走的,絕不允許被他們繼續玷污。」
「懸挂在電扇上面的是怎麼回事兒,為什麼經過化驗頭皮離體長達三年左右的時間,而頭髮離體的時間卻很短?」我必須弄清楚這個疑問。
「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愣了一下。
「是的,我不知道!」
徐睿繼續說道:「案發現場你們都去過,而且屍檢報告更是峰哥你做的,馬向陽真實的死因並不是因為雙臂洞穿了腹部,而是死於窒息。」「不錯,我的屍檢報告中明確指出了這一點,馬向陽的頸骨那裡有抻裂,通常只有上吊才會造成那樣的創傷。而且他的面部還有屬於干化頭皮的皮屑組織,所以我才會說他是被頭髮吊在電扇上面,被頭皮捂
住了口鼻導致的窒息性死亡。」屍檢報告曾經被雷大炮狠狠的呵斥過,所以我至今記憶猶新。
「但是這跟頭皮以及頭髮的離體時間長短又有什麼關係呢?」這一點依舊沒有解釋清楚。
「我並沒有說有直接的關係。」
徐睿望著我說道:「峰哥你是法醫,應該很清楚頭髮這種東西雖然離體之後不會在短時間之內分解,但是韌度依舊會隨著時間而變差著。」「當時我之所以選擇了劉雲的頭髮,其實並沒有過多的考量,只是遵循著一個前提,就是除卻楊婷的頭髮之外,那些頭髮是脫離人體時間最短的,韌度相對來說最好的。至於你說頭皮離體長達三年之久是為
什麼,我無法做出解釋。因為當時我拿起來的時候,頭髮上就是粘連著那塊頭皮的。」
「難道,化驗出錯了?」原本我以為這個疑惑徐睿可以給我解開,但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
「或許吧!」
徐睿說道:「那些頭皮之所以經過那麼長時間還沒有腐爛,顯然是經過干化處理的。而在處理過程中使用藥物的種類、劑量大小、保存環境、空氣濕度等等,其實都是能影響化驗結果的。」
「嗯,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既然已經打定了主意將犯罪過程全盤托出,那我就有理由相信徐睿沒有騙我,而且他所說的也是極有可能發生的現實情況,所以我也就釋懷了。
「你找到那些頭皮之後還做了什麼?」摒棄了困擾我很多天的問題之後,我繼續問著徐睿。
「當然是給馬向陽準備一場盛宴。」徐睿又笑了。
「具體的呢?」我追問。
「一直以來,我對馬向陽和王群都是採用的攻心之術,而且也達到了我想要的效果,不過正如你們一直問我一樣,我的心裡同樣是存有頗多困惑的,這些疑問在馬向陽臨死之前,我必須要搞清楚。」
「所以,我將他的住所營造出了更為恐怖的場景,先是將劉雲的頭皮懸挂在了電扇上面,又在窗帘上面留下了兩個小手印,然後我將楊婷的頭皮扣在了自己的頭上,藏到了卧室的洗手間裡面。」
「你夠狠!」
我真是愈發的佩服徐睿了:「你提前藏到卧室的洗手間裡面,難道就不怕馬向陽帶人回來,從而將你堵在裡面,拆穿你辛苦設計的這個局?」
「我又不傻!」徐睿笑笑說道:「先不說經過我的算計,馬向陽已經是到了瀕臨崩潰的邊緣大亂了方寸。就單說他會不會帶人來的問題,我只需要站在陽台確認他是不是自己進門就知道了,倘若他真的帶人回來了,那我完
全有時間從容離開。」
「你這樣做,他豈不是要被活生生的嚇死?」我隱隱能夠想見那是怎麼樣的一幕,馬向陽心驚膽戰的回家之後,打開燈看到懸挂著的頭皮和頭髮,勢必會裂膽崩心的。
「沒有!」徐睿搖了搖頭。
「沒有?」蘇沫這時候也忍不住了。
「你們不用大驚小怪的,的確是沒有!」
徐睿解釋道:「我躲在衛生間里,透過縫隙看清楚了馬向陽進門時的樣子,當他打開燈看到電扇上面的懸挂的頭皮和頭髮之外,真的沒有任何的驚恐,臉上只有平靜。」
「對於他來說,那或許是一種解脫吧,與其終日活在惶恐之中惴惴不安,倒不如來了了斷,更何況那時候他已經有了自殺的念頭。」我似乎明白了。
「對,就是解脫!」
徐睿唏噓一聲:「馬向陽看到懸挂的頭皮和頭髮之後,僅僅是在門口愣了一會兒,然後輕輕地說了一句『我馬上就去陪你們』,便關上了門。」
「然後,你繼續嚇唬他,讓他說出了這起案件背後的種種真相?」馬磊問道。
「沒有!」
徐睿搖搖頭,隨後苦笑一聲:「事實是還沒等我實施計劃,馬向陽就起身走到了衛生間的門口,輕輕的敲了兩下,說既然來了就不要藏著了。」
「他發現你了?」劇情的反轉,出乎了我們所有人的預料。
「是的!」
徐睿自嘲的說道:「雖然我不願意承認,但這就是事實,從他進入房間那一刻,就知道我躲在衛生間裡面了。確切的說,他其實早就知道這一切都是人為的了,而且更知道是我。」
「嘶……」
到了現在,我們才發現從始至終我們都低估了馬向陽這個人,其實仔細想想也是,能從一個窮小子翻身成為全市有名的私營企業家,他的頭腦怎麼可能簡單?
「既然他早就知道了是你,為什麼不拆穿你,或者說為什麼沒有反抗?」我想換做是誰,發現有人暗中算計自己的時候,都會惱羞成怒的吧。
可馬向陽沒有,非但沒有,似乎還在配合著徐睿的計劃,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因為贖罪!」徐睿輕輕的說道。
「贖罪?」
我嘀咕了一句之後,恍然大悟:「你該不會是說,馬向陽良心發現了吧?」
「雖然我不願意承認,但這的確是事實。」徐睿無奈的笑了笑。
他的笑容裡面藏著一些失落,對此我是能夠理解的,本以為自己的計劃天衣無縫,到頭來卻發現早已經被人給看穿,耍猴一樣的屈辱無異於在打徐睿的臉。
「他是從什麼時候知道的?」對於這一點,我比較好奇。
「就是足不出戶的那兩天。」
「通過什麼得到的提示,還是說他捋透了那一切?」
「飲水機!」
徐睿苦笑著搖搖頭:「老話兒常說百密一疏,果然是有著道理的,當初我曾經往飲水機裡面投放了大量的安眠藥,但我忘記了去做後期的清理,以至於被馬向陽洞悉到了真相。」
「原來如此……」
這的確是徐睿疏忽的一點,不過話說回來,他一個人算計兩個人,而且還要兩頭兒兼顧,能做到這一步已經很不容易了,更何況馬向陽本身就是個老江湖。
「後來呢?」
「後來,馬向陽為我講述了這起案件背後的故事,也就是之前我所說的那些。然後他又跟我說,其實他骨子裡是個封建的人,對於鬼神之說的確有著頗多畏懼的。」
「在他從那名大師家裡走出來的時候,還對鬼嬰索命的事情深信不疑,但是當他察覺到飲水機里摻有大量安眠藥的時候,他知道一切都是人為的了。」「他還說,之所以沒有拆穿我,是因為他在受到驚嚇的那兩天,對以往做過的事情進行了深刻的懺悔和反思,他覺著自己雙手沾滿了罪惡和血腥,是個不折不扣的劊子手。他說對不起我,對不起收養的楊婷
他們,也對不起他家鄉的父老相親,更對不起自己曾經純善、現在卻已然敗壞的良心。」
「所以,他選擇了以死謝罪……」
「唉,如果他能早點兒醒悟過來,也就不會釀成這場悲劇了。」馬磊轉著筆,語氣透著幾分惋惜和悲嘆。
「這樣說來,他是自殺的?」雷大炮的眉頭皺了起來。
「不是……」
徐睿搖搖頭,沉默良久之後吐了一口氣:「是我殺的!」
「唉……」
這是我最不想聽到的一句話,徐睿之前算計馬向陽和王群,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的確是構成了犯罪,但只要他沒有殺人,那就還有挽救的可能。
可偏偏,他殺了,而且還不是一個!
「其實馬向陽既然有了自盡的心思,你完全可以報警,那樣你既能幫助楊婷報仇,也能避免滑向犯罪的深淵。」我還為徐睿感覺到惋惜。
「峰哥,你不懂……」
徐睿目光灼灼的盯著我,好半天之後才說道:「當你遇到自己真正喜歡的人之後,你才會明白那種感覺,不管什麼你都願意為她去做的。」「同理,若有人膽敢傷害她,那就一定會加倍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