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爺,晚上也帶上我唄。」袁老爺子一走,我就磨蹭老村長。

老村長不像外公說一不二,他經不起我的軟磨硬泡,就答應了晚上帶上我。

吃過晚飯,約莫九點鐘的時候,我們出發去了袁木匠家。

袁木匠家大門開著,院子里亮著燈,顯然是為了等我們。

我一進院門就看到他家的水井是掀開的,一根紅繩耷拉在井沿上。老村長走到井邊拽了拽,自井下拽出了一塊磁石。

在我們這裡有這麼一種說法,若有人失散,即懸磁石於井口,磁石吸鐵,猶如慈母招子,磁石懸井,失人自歸。

然而有人試驗過,這一方法並沒有卵用,這只是一種風習,連個偏方都算不上,現如今袁木匠家懸磁於井,看來是實在想不出辦法了。

袁老爺子聽見我們來了,趕緊出來將我們迎進了屋子。

袁木匠跟他媳婦都在家。他媳婦眼圈通紅,面色浮腫,目光獃滯的望著某一處出神,袁木匠則蹲在牆角,抱著頭沉默不語。

我可以理解袁木匠老來得子又失子的痛苦心情,可一想到老村長說他為了生兒子,殺死自己的親生骨肉,破胎借命之事,我又覺得他不值得同情,一切全是他咎由自取。

「起來,沒看到你叔來了嗎?」袁老爺子拿拐杖戳了袁木匠兩下。袁木匠這才抬起頭,蔫頭巴腦的叫了聲叔,招呼我們坐下,沏了一壺茶水來。

老村長並沒急著喝茶,他對袁木匠道:「你去準備一些香燭紙錢,硃砂毛筆,另外找個香爐,再準備一隻雙冠子的公雞,我要算算兩個孩子在哪個方位。」

袁木匠記下後去辦了,老村長又趁此機會跟袁老爺子要了小寶跟翠兒的生辰八字。

香燭紙錢那些東西村子里的商店中就有,雞更好說,各家都養著,雖然雙冠子的少點,但也不是啥稀有品種,袁木匠不多時就用自己家的雞跟鄰居家換了一隻。

東西準備妥當后,老村長自口袋裡掏出了一個黑不溜秋的龜殼。

路上的時候老村長跟我說了,說這龜殼是所有卜卦物件中,最為靈驗的器。

大禹時,洛河中浮出神龜,背馱」洛書」,獻給大禹,大禹依此治水成功,遂划天下為九州,定九章大法,治理社會,因此,龜被古人視為靈獸。

陰陽學說,天圓地方,烏龜的背甲隆起像天,腹甲平坦似地,彷彿背天負地一般,所以,烏龜又被認為上知天文、下通地理。據說在古代,帝王可用龜殼預知國事,戰時,天災,乃至整個王朝的興衰存亡。

老村長將龜殼擺在桌上,點起一支蠟燭,然後拎過公雞,拿起菜刀往雞脖子上一抹,鮮血自公雞的腔子里噴涌而出。老村長提著還『咕咕』掙扎的公雞,湊近龜殼,任溫熱的雞血把龜殼噴了個遍體通紅。

做完這些,他用火鉗夾起龜殼,放在蠟燭上烤了起來。

隨著『滋滋』的聲響,空氣中瀰漫出一股雞血的腥臭與焦糊味,我不知道老村長幹什麼,一瞬不瞬的盯著。

烤了很長時間,雞血幹了,顏色變得焦黑,龜殼也開始往外冒黑煙的時候,老村長才將龜殼放在桌上,拿起毛筆蘸著硃砂,飛快的在龜殼上寫下了小寶跟翠兒的生辰八字。

說來也怪,八字剛一寫好,『咔嚓』一聲硬物斷裂的脆響,龜殼竟然裂了,一道深深的裂痕出現在龜殼的一側,老村長看了一眼,道:「卦象顯示,孩子在西方。」

聽了老村長的話,我挺吃驚,我認為小寶跟翠兒最有可能掉進臨河中淹死了,所以才會一連兩天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可他們怎麼會跑到西方去呢?西方是村子里的墳場,山陡嶺峭,路窄難行,不死人不上墳的時候,沒有人願意到那兒去,大寶,小翠兩個五歲的孩子是怎麼跑去的?

袁老爺子也感到很驚訝,他問道袁木匠:「那兒你們去找過了嗎?」

袁木匠點頭道:「找過,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

袁老爺子看了一眼老村長。老村長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道:「卦象不會有錯,往那邊去找肯定能找到孩子。」

說完他指著桌子上的香爐道:「讓孩子的娘親捧著香爐往西南方向走,一邊走一邊喊,等什麼時候將孩子的魂喊來,我們就能跟著他的魂,找到他身處的位置了。」

說完老村長不忘囑咐:「這香爐中的香萬不能滅,一炷燒完必須接上另一炷,這香是燒給路上的孤魂野鬼的,萬一滅了,有的孤魂野鬼沒享用到香火,就會攔住孩子魂魄的路,孩子的魂來不了,我們也就找不到他們了,明白了嗎?」

老村長說完看了一眼袁木匠的媳婦。

袁木匠的媳婦還是那副近乎痴傻的表情坐在那兒。

「臭婆娘,叔說的話你聽見了沒有!」袁木匠衝上前就想拽她頭髮。

此時,袁木匠的媳婦忽然猛的轉過頭來,惡狠狠的瞪著袁木匠,她的目光中有怨毒,有仇恨,那樣子像是恨不得將袁木匠抽筋剝皮,挫骨揚灰。

袁木匠被她的目光鎮住了,高高舉起的手竟忘了落下來。

他媳婦起身,狠狠的剜了他一眼,自他身邊走過,雙手捧起香爐往外走去。

走出村子,袁木匠的媳婦開始喊了起來:「小寶,翠兒,回來喲——你山上不能去,山上有大蟲,你水裡不能去,水裡有惡鬼,老鴉捉人背脊筋,蟲蟲蟻蟻把人啃,世上只有娘最親,娘盼小寶翠兒歸……」

這是我們這裡喊魂的一套說辭,袁木匠的媳婦聲音嘶啞,喊聲中帶著哭腔,喊得肝腸寸斷,在這寂靜的荒郊野外顯得異常凄涼。

我聽著有點害怕,一把拉住了老村長的衣裳。

老村長手中拿著一個羅盤,一路走一路不停的看著,如此走了半個多小時,腳下的路愈發崎嶇難行,路邊滿是灌木荒草,不知名的動物藏匿在暗處發出一陣陣詭叫,受了驚的鳥不時自我們身邊撲棱著翅膀飛走……

「爺,咱們會不會找錯地方了?再往前走可就是墳場了。」我看著黑漆漆的前方心虛的問道。

老村長看著我,一臉戲謔道。「不讓你來你偏要來,現在怕了?」

我老實的點點頭,說不怕那是扯淡,誰半夜三更來這種地方不害怕啊?我都快嚇尿了。

老村長道:「那更得進去練練膽兒,往後你學了道術,這些地方免不了來。」

說著話兒就走到了墳場邊上,墳場外圍種植著一圈松樹,或許是心理作用,穿過那片松樹,我就感覺一陣陰冷,像是氣溫忽然下降了幾度,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偷瞄了一眼其他人,看到袁木匠拿著香的手也在發抖。

這一路上,袁木匠的媳婦負責喊魂,袁木匠就負責點香,每一炷香快燃盡時,袁木匠就把下一炷香點上,可自打進了這墳場,袁木匠點香的速度都快跟不上燒香的速度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香爐里的香燃燒的格外的快,香的頂端都竄出了火焰頭,藍幽幽的,特別詭異。

「叔,這~這是啥情況啊?」袁木匠問道老村長,聲音都嚇得變了調兒。

老村長波瀾不驚道:「沒事兒,是鬼吸香火,繼續點。」

我一聽老村長這話,整個人直接狗皮膏藥一樣貼在了他的胳膊上,這香頭都吸的燒起來了,得多少鬼啊!

袁木匠沒比我好到哪兒去,整個人都嚇哆嗦了,要不是為了找孩子,估計他早撒丫子跑了。

倒是袁木匠的媳婦讓我不得不佩服,在這種情況下,她居然面不改色,依舊捧著香爐撕心裂肺的喊啊。只是在這墳場里,她的喊聲聽的人毛骨悚然。

香爐里的香越燒越快,最後點的香就跟點的紙似得,直接不熄火,一路呼呼的就燒到了底,不僅如此,隨著香的快速燃燒,我們身邊忽然颳起了一陣陰風,陰風冰冷,瞬間吹起了我一身雞皮疙瘩。

袁木匠直接嚇哆嗦了,手裡的火柴怎麼都划不著了,他兩眼巴巴的望著香爐里越來越短的香,嘴裡喊著:「叔……叔……」

「哼,得寸進尺,不識抬舉!」

老村長冷哼了一聲,抓起一把紙錢往空中一灑,怒吼道:「塵歸塵,土歸土,娘親尋兒心裡苦,一柱清香借路過,三兩冥錢權作禮,爾等取之速速走!」

老村長說話的聲音不是很大,卻字字鏗鏘有力,像滾雷一般,聲聲不絕,像是其中蘊含著強大的內力。

老村長這話一說完,陰風戛然而止,墳地內瞬間恢復了一片死寂,就好像剛才那陣陰風根本就沒起過似的,香也恢復了原來的樣子。

我長呼了一口氣,拍著『砰砰』跳的胸口,對老村長挑了挑大拇指,心說老村長的道行看起來很高啊。

這片墳地是村子里的祖墳,除了未成年就死了的孩子,跟凶死的人不能進祖墳外,村裡世代的死者幾乎都往這裡埋,所以這片墳地很大,可我們走了半個多小時,一直從墳場頭走到尾,也沒找到小寶跟翠兒的魂。

墳場後面是一座山,翻過那座山就是鄰村的地界了。

袁木匠望著那黑漆漆的山道,「叔,您確定咱們沒找錯地兒嗎?小寶和翠兒兩個五歲的孩子,不可能走這麼遠啊。」

老村長沒有搭腔,他一瞬不瞬的盯著手中的羅盤,幽幽道:「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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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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