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學校西北角
就在我著急的時候,我看到河邊有一個紅色的臉盆在水中漂來漂去。我心想這是誰家丟的臉盆,怎麼會丟得這麼遠。看著那個臉盆的顏色鮮艷、艷麗,比新娘子陪嫁的臉盆都光鮮。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好看的臉盆,我想下去拿上來帶回家。
雖然會游泳,可是晚上讓我去水裡我不敢。我站在岸邊祈禱那個臉盆漂到我的面前來,過了一小會兒,那個臉盆果然往岸邊過來了。我心裡高興,就忘了四叔還在水裡的那茬子事,找了一根樹枝,希望把盆打撈上來。
我拿著一根比較長的樹枝,對著臉盆搭過去。可是那個臉盆明明差一點點就能碰到,卻怎麼也碰不到。我想,如果我把腳伸在水裡應該可以撈得到。於是我赤著腳丫,往水裡走去。但是當我下水之後,我還是碰不到這個臉盆,於是我就一點點往水深處走,那個臉盆也就一點點往河水中間去。
就當我再往裡走的時候,我的胳膊突然被什麼東西拉住了。我轉身一看,竟然是四叔站在我的身後。我就問他:「四叔,你怎麼在我後面?」
四叔說:「我還想問你幹什麼,你怎麼往水裡去,不要命了?」
我聽四叔一說,趕緊看看下面,這一看嚇我一跳,這早已經不是淺水,而是快到了河水中間。我說:「我怎麼在這裡?」
四叔說:「我哪知道?我剛才覺得下面有什麼東西拉著我,就蹲下去看看。我以為水草一類的東西纏著我的腳了,還挺有力氣,竟然想把我往深水拉去。我開始也沒有在意,以為就是底下的水草在水流的衝擊下形成的力量,哪知道我用力一扯,那個就斷開了。我從水裡鑽出來就看見你小子往河水中間去,你往中間跑幹嘛?」
我說:「我看到一個臉盆往河水中間漂去,我就想去撿來。可是那個臉盆越來越往裡去,我跟著也就過來了,可是怎麼走了那麼遠?」
四叔說哪有臉盆,我指了指前方,就用照明燈照了一下,想指給他看。哪知道這麼一照,哪裡還有什麼臉盆的蹤影。
四叔笑著對我說:「這哪有什麼臉盆?你看你,小小年紀,遇見鬼了吧,下次別再去佔小便宜了。」
四叔說完,我們已經回到了河岸。這時候我看到四叔的腿上有一些細細的東西,就用照明燈找了一下,發現竟然是頭髮。我問四叔:「四叔,你的腿上怎麼會有那麼多頭髮?」四叔低頭看了看,果然有很多頭髮。可這些頭髮是從哪裡來的呢?
我看了看四叔,四叔此時一臉恐懼,他拉著我就往家跑。
回到家后,我才知道,我們是遇到鬼了。水下的女鬼用頭髮纏到了四叔的腿,然後把四叔往河深處拉去,卻被四叔掙脫了。這個女鬼禍害四叔失敗,又想把我騙到河裡,不過我被四叔給叫醒了。四叔說完,我心裡一陣后怕,想著差點命就沒有了。
田雞是沒有心思吃了,當時四叔覺得逃過了一劫,應該放生,於是把那些田雞全部給放了。第二天村裡人說有人在河的下游發現了一具女屍。這具女屍後來被人認領了,據說是上游一個村的一個懷孕的婦女,她在洗衣服的時候,不小心滑掉水裡淹死了。這時我才知道自己為什麼看到的是臉盆而不是別的什麼東西。
之後的假期都很無聊,奶奶把我送到了洛陽,讓我在那裡跟舅老爺學武術。舅老爺的武術很好,據說少年的時候在少林寺學過五年,後來當了幾年的兵,復原以後當了公安民警。
雖然說是練武,可是舅老爺對我的約束並不嚴。倒是舅老爺家的小表弟學武非常用功,讓我覺得武功太低有點抬不起頭,於是我也勤加苦練。為了不讓小表弟超越我,我每個假期都要去舅老爺家練武,以保證不會落後於表弟。
其實武術這個東西,只要自己肯努力,進步都非常明顯。那個時候,我特別喜歡看李小龍的電影,自己就別出心裁,在舅老爺教的功夫之外,還偷偷練習別的東西。最明顯的就是我練習打樹,開始的時候特別地疼,到了後來竟然不覺得疼。再到後來,打牆也能聽到轟隆隆的響聲了。
二十歲那年,我考了一所北方的文科性大學。這在我們家是一件大事,四叔,五叔,還有兩位姑姑都來為我賀喜。舅老爺也來了,他還把表弟帶來了,說讓表弟跟我學習學習。其實表弟功課也很好,但是大家都知道,河南的高考壓力比安徽還要大,考一所不錯的院校要付出比常人多出更多的努力。
嚴格來說,這個表弟並不算是表弟。用我們老家的說法,我們是二世老表,他是奶奶的哥哥的孫子,我爸、四叔跟我舅舅那才是表兄弟。
表弟的名字叫邱涵,聽起來倒像是女生的名字。不過表弟長得一點都不秀氣,人高馬大,四肢發達,才十七歲,鬍子就長滿了下巴,時常有人誤以為他是去學校接孩子的。
邱涵到了高中的時候就不再練習武術了,而是把興趣轉向了槍。由於舅老爺是公安,舅舅是警察,邱涵能經常有機會實現他的愛好。邱涵最常去的不是遊戲廳,而是射擊館,所以當我再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算是個小神槍手了。
和表弟相聚的日子不多,可是卻非常開心。八月底,表弟和舅老爺離開了我們家。而我也踏上了北上的火車,去大學報到了。
那時候大學的學生並不像現在的大學生那麼多。學校還沒有擴招,整個學校有七八千人的樣子。開學的時候,學校給我們97級全校新生召開了開學典禮,還組織了軍訓,亂七八糟的大學生活就開始了。
我所學的專業是法學,我怎麼也想不起來當初我為什麼選擇了這麼一個專業。雖然自己覺得自己口才不錯,但是讓我天天背一些條條框框卻不喜歡。大一的時候,課程還算輕鬆,但是面對枯燥的法理學,我實在提不起興趣。而且對於其中的概念,我始終理解不了,裡面竟然還把法律編纂和法律彙編區別開來。
學校里的飯菜就更不用說了。高中的飯菜一直都覺得比較難吃,但是聽畢業的學生說大學里的飯味道特別好,而且非常便宜。於是我勤加苦讀,可等我到了大學才發現,自己去了一個比我高中的飯菜更差的一個大學。我本以為只有我那麼倒霉,但是當我致電垂詢其他同學的時候,才知道這是一個普遍現象。此時,大家才知道,我們都上當了。
大學並沒有最初想象的那麼精彩,而那些社團總是千方百計地干擾著我們的正常睡眠,對此,我苦惱不已。第二個學期,我毅然退出了這些花樣百出的社團,並在宿舍里組織了規模宏大的撲克牌競技大賽,為自己的大學生活加點小料。
我們學院的宿舍那時候還是八個人一間,人員龐大。和我一樣,為了釋放高中以來的壓力,做一個輕鬆自在的人,大家都想玩一個學期。和現在不同的是,那時候電腦還沒有普及,於是撲克牌成為了我們娛樂的重要方式。
而對於四叔給我的那本書,我沒有看,我怕大家會說我有毛病。那本書被我塞到箱子下面,以專心致志地打牌。
相信大家在大學都玩過輸了撲克牌要去向女生表白的老一套遊戲,可是這個遊戲是百玩不厭,越玩越流行。為了滿足大家的低級趣味,我定了一個規則,那就是打牌輸了要去向女生求愛。這個求愛呢,不需要對方答應,只需要輸了的人自己去抱一下女生,對女生說一聲:「我愛你!」
這個規則很快得到了大家的認可,並且極其意外的是,全班男生都參與了進來。剛開始是小打小鬧,後來竟然風雲全校,各院系都派代表來參加撲克牌大賽。這種大賽受歡迎程度之高令我始料不及,於是一場別開生面的撲克牌晉級大賽產生了。
冠軍大約在一周后終於對決出來了,我們宿舍贏得了第一。為了顯示我們宿舍集體智慧的創造力,我們要求對方的一個小隊所有成員輪番向同一個相貌比較含蓄抽象,長得比較有特點的女生去示愛。
第二天中午他們小隊四個成員,上面穿著筆直的西裝,下面穿著一件海灘花褲衩,每人帶著一束鮮花,徑直站在女生樓下等待著那個女生。過了一會兒,女生來了,他們挨個表情為難地對著那個女生說:「我愛你!」然後抱了一下那個相貌低調的女生,把那個女生嚇得一路狂奔返回宿舍。
躲在操場一角的我們,肚皮早已經是笑得酸痛難當,覺得這一周就那天中午最有意義。之後的那個小隊狠抓牌技,苦練猜牌、記牌技術。一個月後,那個小隊自覺小有所成,來到了我們宿舍前來挑戰。有人挑戰,自有人迎敵。我從宿舍選了三個精兵猛將隨我出戰。可是那一戰,有著無往不勝、戰無不克的鐵軍宿舍輸了。
俗話說,男子漢大丈夫,敢做敢當,要經得起打擊和考驗,既然輸了就得服輸。那時候我早已做好了向我們系最耀眼、最難看的女生求愛的心理準備了。哪知道對方臉上一陣奸笑,說道:「我們學校的考古系有個校花,叫做柳歌,人非常漂亮,據說現在還是名花無主,你們明天誰去試試?」
我是宿舍長,自然要舉手主動承擔大任。對方的小隊長說:「好,只要你李一水求愛成功,你們小隊的其他三個就不必求愛了。」
於是當晚我們宿舍的幾個哥們兒一起商量第二天追求女生的事情。其實我們宿舍大部分都是書獃子,高中沒有談過戀愛,所有的經驗全部都來自於小說,像這種紙上談兵的事經常出現在我們宿舍午夜十二點后的主題卧談大會上。
我的下鋪老毛給我的主意是,追女生要狠,抱住別放手,放手了人家會覺得你沒有男子漢氣概。而宿舍的野狼給出的意見是,溫柔一點,重要是會送花。
總結其餘七人的空想式愛情際遇,我決定先去理髮店理一個帥氣的髮型,然後是找出我在徐州買的那件自認為最帥氣的衣服,再讓宿舍兄弟幫我買一支玫瑰,我就去教學樓下製造艷遇了。
中午學校敲響了放學鈴,我便在教學樓正中間等著。說實話,看到那麼多人從教學樓里出來,我真的還有點怯了。我在想,上去吧,被拒絕了,在全校學生面前丟人;不去吧,在宿舍和那個小隊那裡丟人。
正猶豫的時候,下鋪老毛告訴我,柳歌來了。我一看,呀,真是大美女呀。長發披肩,明眸流轉,當真是與眾不同。這一下我心裡就更怯了,這不得被拒絕到老家去。但是看著宿舍的兄弟們鼓舞的眼神和對方小隊狂笑的神態,我毅然選擇了前進。只見我在眾目睽睽之下嘴裡叼著一支玫瑰,邁著開闊的步伐,走到了柳歌面前。我攔腰把她抱住,對她眨了一下眼睛,然後從嘴裡取下玫瑰,對她說:「柳歌,我愛慕你已久了,你願意做我的女朋友嗎?」
沒有想到柳歌立即站直了身子,從我手中滑出,接著握住我的虎口,一繞到我的後背,將我制伏,此時我再也動彈不了。我沒有想到她還懂擒拿,真是大意失荊州,否則以我多年的練武功底,怎麼也能制伏了她。
只聽柳歌說道:「李一水,你什麼人我不知道嗎?你和別人打撲克輸了跑來向我表白,你不覺得你很無恥嗎?」這時候教學樓出來的人越來越多,我敢打賭,在學校禮堂看錶演的都沒有這麼多人,而且看得那麼認真,簡直就是欣賞國家話劇。
柳歌說完就走了,我被扔在了原地。所有的人都在大笑,我甚至聽見有個女生邊走邊說:「真是個傻×。」
我想這是我這輩子里最沒有面子的事兒了,可是我回去之後,所有的人都拿我像英雄一樣,甚至有的還把詩都讀了出來,什麼「壯士一去兮還復來」。我氣憤不過,就問:「誰跟她說我打牌打輸了的?」
老毛就跟我說:「一水啊,你不知道吧?食堂公告欄貼了一張公告單,上面寫著我們的對手114小戰隊已經打贏了我們,一雪前恥。」
原來我在學校打撲克輸了的事早就已經傳滿全院,大家都知道我今天會表白,很多人還特意等我出現在教學樓門口。我早就知道他們不會安什麼好心,卻沒有想到那麼設計我,真的是丟盡了臉面。
自那以後每次出門都有人指著我,說:「看,那個就是在教學樓門口被拒絕的人,還被那個女生打了。」
我心裡是有委屈說不出哇,可是之後任由我怎麼挑戰,那幫人再也不應戰了。
這件事過去了大概半個月,學院按照原定計劃組織一次散打比賽。當時我沒有參加,比賽的時候,因為我們班裡有一個學校散打隊的同學參加了比賽,我就跑去給他助威。比賽結束,同學沒有奪冠,頒獎台上我卻看到一個熟臉,這個人現在扎著馬尾,一身運動裝束,儼然就是教學樓前拒絕我的柳大美人。
我出了禮堂,在門外等她出來,打算和她打一架,一雪前恥。過了半個小時,我見她果然出來了,就要去叫她。可是柳歌走得太快,我沒有來得及叫她,她就直奔學校的西北角而去。
學校的西北角是一個僻靜的場所,位於禮堂的西側,是一處小假山,假山佔地約一百平米。小山上面栽滿了各種各樣的樹木,但是因為假山位置比較偏僻,平時去的人很少。
假山雖然不大,但是卻很能遮擋視線。我看了看周圍環境,這個假山有三處通道可以上去,一處是禮堂這一側的東路,一處是由假山旁的小湖畔的中路,另一處是和東側小路相同的西路。站在禮堂的西側,我看到柳歌從東路上了假山,卻不知道柳歌這麼晚上山幹什麼。難道是約會?就算是約會也不用這麼晚吧?現在都快到熄燈時間了。
經不住好奇,我決定上山去看看,興許可以抓住一些新聞回去爆料,洗刷我的恥辱。想到我卑鄙的舉動,我嘴角掛起了自認為無比甜美的笑容。
此時我當然不能再由東路上山,因為一旦被柳歌發現了,她會認為我是在跟蹤她。而西路會與柳歌過早碰頭,也不適合上山。只有中路,幽靜不易被發現。我靜悄悄地邁著步子,踩著山上的石梯,拾級而上。這裡的燈光相對比較暗,因為平時人來的少,學校並沒有在山上設置路燈。
為了到達山頂能看到柳歌,我決定加快點步子,然後找個地方先躲著。可是我到了山頂之後,久久也沒有看到柳歌的影子。甚至連一個腳步聲都沒有。
我不禁泛起嘀咕,難道柳歌失蹤了?
我站在山頂,環顧山的四周,根本沒有第二個人的影子。我想既然找不到柳歌,只能先回去了。我沿著東路往下走,走到一半的時候,我看到一個白色的影子從前面的林子一閃而過。我以為我眼睛看錯了,使勁揉了一揉,確定自己不是錯覺。
可是剛才那個影子並不是柳歌,因為柳歌穿的並不是白色,而是淺黃色的運動衫。難道這麼晚了還有人在林子里散步?這時候我想起,這麼晚有沒有人散步和我沒有什麼關係,我應該回去早點睡覺,柳歌的事可以以後再說。我繼續往山下走,準備回宿舍。
但是當我來到假山山下的小湖邊的時候,我看到了一個讓我驚恐萬分的現象,一個穿著睡衣的長發女人倒影在湖岸邊的水裡,但是水岸上卻什麼人都沒有。這讓我想起小時候在河邊遇到紅色臉盆的事,一瞬間,我覺得腦袋都快要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