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69 流言蜚語最傷人

00469 流言蜚語最傷人

在這場大珠小珠墜眉心的久旱甘霖,曹家子弟夏侯氏子弟受到的雨露恩澤頗多,十八鎮諸侯里的頭一號,曹操卻是坐立難安的在房內不停的踱步,愁眉不展。

半柱香過後,曹操心頭的不安愈演愈烈,太陽穴的刺痛趕得上這幾年來最為艱苦的一戰,西壁壘一役對陣兵家得意周瑜,至於五千戰虎牢只是艱難卻不艱苦,想起一事,大聲喊道:「君明!君明!」

庭院外的大雪裡,有個背著兩桿大戟的魁梧雪人,紋絲不動,由於這座院子里的樹木全被盡忠職守的典韋砍了個精光,以免受到刺客的利用,幾隻沒地方落腳的麻雀,只能站在雪人頭頂嘰嘰喳喳亂叫,蹼腳下堆了一層鳥屎。

這幾隻麻雀突然驚慌失措的四散而逃,雪人居然是一名雙手合十低頌佛經的壯僧人,數九寒冬,許多身體壯實的邊關武將平日里都穿著各種皮襖,狼皮狗皮都有,少數家底殷實的武將則會置辦一身更加保暖的雜色貂裘,最次也會披上一件厚實麻布披風,抵禦邊關冰凍三尺的寒意。

前些日子在虎牢關前大發神威的呂布,閑來無事,也是披著貂裘,溫著上好的文君酒,翻閱兵書戰策,除了早晨起來站樁練功,很少衣著單薄的在這數九寒冬里進進出出。

壯僧人卻只穿了一件單薄的麻衣,瞧那款式,苦行僧所穿的褐色僧衣,不難理解壯漢子在這一缸水都能凍成一缸冰坨子的深冬,為何穿的這麼單薄了。

典韋聽見主公的高聲呼喊,剎那間沖了進去,頗有佛門上師一葦渡江的風采,雙手合十,弓腰低頭站在了身高比自己矮很多的主公身旁,姿勢奇怪,不過典韋卻比曹操矮了。

這幾日大雪,虎牢關又有宣武帝親自坐鎮,曹操樂得清閑的在房間里溫酒讀書,兵書涉獵了不少,還有一些經史子集。

尤其是最近喜歡上了《史記》和相比較史記增加了刑法志、地理志、五行志、藝文志的《漢書》,時不時掏出那本《封狼居胥演義》閱讀幾頁,小日子過得很是舒坦,都快讓他忘了現在不是在前線領兵作戰,而是在祖宅耕讀教子。

下意識喊了貼身宿衛典韋一句,想起這位名聲越來越狼藉的將甲,應該也去打坐了,希望醒來了可以爭口氣,爭炷香。

快被天下老百姓的唾沫星子淹死了,還是一臉的笑意,恨其不爭的同時,曹操又大為滿意,名聲不好前來挑戰的武夫就少,也就越安全,典韋也去大夢春秋了,還是有些不習慣。

唏噓感慨的曹操拿起蘭錡上的平北刀,正要向外走去,大堂的正門在『砰』的一聲巨響過後,四分五裂了。

迅速抽出平北刀的曹操,沒想到典韋還真的站在了自己面前,難不成他並沒得到一顆遺珠,明明親眼瞧見典韋得到了一顆比誰曹氏夏侯氏子弟都大的夜明珠,難不成遺珠真的變成遺珠了,心生奇怪,眼下有更重要的事宜,沒做過多的糾纏,披上一件厚實披上,急匆匆向外走去:「君明,陪我去城牆上走走。」

典韋應該是眾多青壯年武將里唯一沒有接受山根水運恩澤的,倒不是生而金剛境的他看不上眼,而是在於一片赤誠的忠心不二。

城頭上,旌旗在寒風裡吱嘎作響,努力挺直腰板的老卒,時不時擔憂的注視幾眼,生怕自己看守的旌旗刮掉城下,折斷了倒沒啥事,天災人禍,刮掉城下可就大不相同了,是要軍法從事的。

好在連綿大半個月的大雪停了,宣武帝陛下仁慈多次給守在城頭的戍卒賞酒,自己這受過多次重創的老骨頭勉強還能挺直腰板,為大漢的安定出把子力氣。

曹操領著典韋踏上虎牢關城頭沒多久,劉備帶著一名悶不吭聲的西域武將,孫堅牽著一名眉清目秀眼珠子滴溜溜轉來轉去的七八歲孩子,不約而同的走上了城牆。

過去曹操頗為敬重劉備,覺得他未來必定是一心為民的清官能臣,現在對於劉備這幾年的不務正業頗有不滿,說好聽點是不務正業,說的誅心一些就是蓄士養望。

倘若大漢還是河清海晏的盛世,倒也沒什麼可說道的,頂多是在乎虛名,但在如今這個天下大亂流民四起的世道,其心可誅了。

孫堅這麼想,袁紹也是這麼想,曹操反倒是不會這麼想,曹操與劉備深入接觸過知道他四處救民於水火只是順從本心,對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世道抱著莫大的善意而已。

心思各異的三人沒有任何的官場客套寒暄,只是各自站在一處女牆口,向外觀望。

劉備恰好是站在了那名老卒身邊,捎帶手給了他一壺黃酷酒,自從知道這名蜀地老卒的三個兒子全部戰死沙場,自身也在與羌戎的大戰中被羌人長矛貫穿過三次,僥倖活了下來,每次見到這位過了不惑年紀的老卒,都會帶上一壺子溫暖身子骨的黃酷酒。

因為受過重創難以挺直身子,身子骨比青壯小夥子還挺拔的老卒,臉色驟變,也不在乎軍令了急忙掀開了黃酷酒的封泥,一邊灌酒一邊低聲道:「劉縣令你帶著自己那幾個兄弟趕緊跑吧。」

一望無垠的雪色平川上,還是一如既往的風平浪靜,劉備來回搓了搓蜀錦繡囊,滿臉笑意。

姓氏頗為少見的狐篤,喝酒那叫一個快生怕下一息就沒的喝了,指了指凍的通紅的鼻子:「老哥我以前是蜀地的獵戶,就靠著這個鼻子才養活家裡一個比一個能吃的大胖小子。」

「咱們蜀人靠山吃山,除了成都附近那一塊肥的流油的土地可以種植糧食,到處都是大山小山的,所以說蜀地的獵戶很多,這也是為啥蜀地出來的漢子都是一等一的步弓手好苗子,這和從小長在馬背上的羌人一個道理,都是打娘胎裡帶出來的本事。」

「蜀地的全是大山小山的,按照以前一位世家曲長的說法,全是什麼綿延數千里的山脈,山脈是啥暫時不懂,山是真多,可這個獵戶也多。」

「老哥那個縣除了縣裡望族能有一些水澆田,其他人全得依靠山貨養活一家子,所以那些個山脈外圍的獵物逐漸就少了,深山裡老虎熊豹又多,進去了出不來,大多數活不下去的蜀人只能是賣身給那些望族了,老哥我就是靠著這個鼻子才沒賣身,還養活了三個大胖小子。」

「祖宗顯靈,還真是對得起這個姓氏,鼻子也不知道咋回事比黃鼠狼還靈,隔著老遠就能聞見豺狼虎豹的氣味,所以一個人就敢進深山打獵,每次總是活著回來不說,還能射殺一些上好的皮貨。」

三口兩口灌完一整壺黃酷酒的狐篤,不再去照顧那桿東倒西歪的旌旗,立即卸下那張掉漆很嚴重依稀還能保持一點模樣的世家子弟畫鵲弓,上緊了弓弦。

換成其他小卒子說這話,劉備也會相信卻不會全信,狐篤說這話卻不亞於一封游騎斥堠拿命換來的情報。

狐篤雖說只是一名步弓手什長,但要不是他那又犟又臭的脾氣,得罪了一名世家出身的校尉,欺瞞了他的軍功,以他先後射死過三名百夫長射傷一名羌族五大氏族嫡系子弟的戰果,坐上步弓手曲長的位置綽綽有餘。

劉備自是深信不疑,轉頭看向了曹操,按刀遙望北方的曹操,久經沙場,戰機敏感度又是極為優秀,加上心頭一直籠罩著一層不安,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即使沒有敵軍偷襲,就當是臨時演武了:「蔡陽,傳本將軍令,擂鼓!」

「咚咚!」

戰鼓聲還未響起,嘮叨了有一刻鐘時辰才說出有敵襲,為時已晚,銀裝素裹的曠野上出現了極為壯觀的畫面。

浩浩蕩蕩沒有邊際的黑色大潮,從北方漫延過來,眼力極好又曾經與這類騎兵大戰過的曹操,臉色難看,沉重道:「北方的胡人。」

城頭上的守卒都是征戰多年見過大場面的精銳,當下看到這副大潮沖關的畫面,還是不免腿肚子打顫,關東聯軍這麼多士卒才有多少騎兵,過去看著挺多的,扔在這裡面也就能翻起一朵浪花來。

相貌比長子孫策少了幾分英武多了幾分勇猛的孫堅,哈哈一笑,先是讓二兒子孫權自己滾蛋,緊接著拔出了古錠刀:「來的正好,老子正在發愁沒有軍功可撈,這就主動送上門了。」

「孟德,剛才我帶上哭著喊著非得要去見一見宣武帝的權兒,去了一趟宣武帝的府邸,宣武帝好像也得到了一份山根水運,坐忘打坐了。」

「咱們那個袁大盟主當個文官還可以,要是做三十萬關東聯軍的主帥還差點火候,我就斗膽舉薦孟德坐鎮虎牢關了,北面那處大營交給我孫堅了。」

曹操的戰績有目共睹,擔任三十萬諸侯聯軍的主帥恰如其分,虎牢關其實只有二十萬大軍,南北各有一處大營,互為犄角,每營各有五萬步卒。

對付兵微將寡的董卓那是多的不能再多了,但在這從高聳虎牢關上依舊望不見盡頭的胡騎面前,微不足道,孫堅前往首當其衝的北面大營與送死沒什麼兩樣。

在這關乎國家大義的危急存亡時刻,曹操沒那麼多的矯情,鄭重抱拳:「交給文台了。」

孫堅哈哈一笑,孤身一人騎馬趕往已經陷入騷亂的北大營。

就在此時出乎預料的是,畏戰不前了好幾年的劉備,居然主動請纓了:「孟德,南大營交給我劉備了。」

孫堅早在這一代青壯派武將還是少年時,就已經是一品金剛猛將了,北大營即便是守不住攻破了,只要是想逃還是很大的機會活命的。

三品小宗師...呃...三品武將劉備差遠了,隨便來幾名千夫長足以剁下他的人頭,個人生死是小,萬一抵擋胡騎的時間太短,影響到了宣武帝的安危可就百死莫贖了。

躊躇不定的曹操瞥了一眼那名紅髮西域金剛,當機立斷:「好,南大營交給玄德了,我曹操也不需要你立下什麼軍令狀,只希望玄德盡量多拖延一些時間。」

曹操的雙眼忽地異常凌厲,凝聲道:「宣武帝陛下還在虎牢關,你我誰都能死,唯獨陛下不能傷了一根汗毛。」

劉備也不說話,以他務實的秉性準備是以事實說話,至於這個事實是以死報國,還是拼盡全力,就不得而知了。

正要走下城樓,狐篤突然收起了長弓,笑著說道:「劉老弟不介意多一個馬前卒吧。」

聽到這話的劉備顯然是愣住了,真是奇了怪了,居然還有人願意跟著自己送死,咧著白牙笑道:「酒管夠。」

兩騎絕塵而去,分別趕往了北南大營。

就在這時,一群衣衫不整有些人甚至連戰甲也沒披掛的諸侯,慌裡慌張的跑上了虎牢關城頭,毫無疑問一陣陣的頭皮發麻。

「袁盟主。」臉上還有胭脂唇印的韓馥,拿著蜀錦慌亂的擦了幾下臉頰,聲音拔高又拖了長腔,等到所有諸侯看向了自己,這才恭恭敬敬的作揖:「敵人來襲,還請袁盟主帶領我等渡過難關。」

這是要搶奪兵權了,關於這一點曹操早就想到了,自己的才能是有,可在這個看中門第名望的世道,才能一點也不重要,只要是出身好就算是一頭豬也能當個太守。

十八鎮諸侯里,少數以軍功說話的也就曹操公孫瓚孫堅幾人了,曹操無法自己抬高自己,公孫瓚率領大部分騎兵進攻雒陽去了,孫堅早在這些諸侯上來以前就趕往了北大營,只想著禦敵的曹操,忘了政治這一茬。

其餘諸侯也就王匡陶謙兩人保持緘默,包括孔聖人的二十世孫孔融在內都把希望寄托在了袁紹身上,雖然他沒有什麼值得拿出手的軍功戰績,但是他的聲望大。

袁紹只說了一句話,曹操差點掉眼淚:「曹操,我可以信任你嗎。」

曹操倒不是因為光著屁股長大的袁紹爭權,而是因為一句最近流傳的讖語,幾乎毀了宣武帝陛下對自己的信任。

陰居陽拂,八千女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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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悍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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