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界靈
殷炎的視線落在他微張的嘴唇上,手突然往前遞了遞,把丸子餵了進去。
碧綠色的丸子入口即化,一股淺淡葯香和植物清香在口腔里化開,喻臻反射性閉嘴,把殷炎還沒來得及撤走的手指抿在了唇間。
兩人齊齊一頓,抬眼對視。
噗通、噗通、噗通。
不知道是誰的心跳聲在耳邊瘋狂鼓噪,喻臻嘩一下後仰,抿緊唇瞪大眼看著殷炎,說不出話來。
殷炎收回手,表情依然平靜,彷彿剛剛什麼都沒發生過,甚至還有閑心整理了一下衣袖,後仰一點靠到沙發背上,說道:「不用怕,只是最低階的養心丸,能靜心凝神。」
耳邊鼓噪的心跳聲迅速淡去了,彷彿剛剛的一切只是他的錯覺。
喻臻抬手摸摸自己的胸口,發現心臟並沒有亂蹦亂跳的跡象,疑惑地按了按,緊繃的神經被養心丸的藥效迅速化開,引走了注意力。
「養心丸?」他放下手,往殷炎身邊湊了一點,視線好奇地落在他手上,問道:「你從哪裡拿出來的?是魔術嗎?」
殷炎再次抬起了手,喻臻反射性後仰,反應過來后尷尬僵住,抬眼小心看一眼殷炎還是沒有表情的臉,側頭低咳一聲,默默把身體挪了回來。
「你說,我、我剛剛就是比較驚訝,對,比較驚訝,沒有要躲你的意思,真的。」
教科書般的此地無銀三百兩。
殷炎等他靠近后抬手彈了一下他的額頭,然後把手掌攤開,翻轉,讓手背朝上,回道:「養心丸來自於我的芥子空間,芥子空間存在於我的識海,進出的鑰匙是我們手上的戒指。」
喻臻被他彷彿大人教訓小孩一般的敲額頭動作弄得愣了愣,然後艱難消化了一下他的話,直接傻了。
「我們手上的戒指?我們?」
他伸出戴著戒指的手,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突然覺得手上的戒指在一陣一陣發燙。
「你我命運相連,又皆為殘魂,想重啟我的識海,只能採用契約信物這種辦法。」
殷炎握住他的手,掌心發燙,似有力量流轉:「你兩次碰鬼,積攢的力量終於足夠開啟我的識海,但芥子空間特殊,以你目前的魂體強度,還無法順利開啟使用,所以暫時只能如此。」
微燙的感覺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心裡一絲奇怪的牽引感。
殷炎挪開手,然後「噗」一聲,一隻只有巴掌大的白色毛茸茸小動物出現在了喻臻掌心。
喻臻唰一下瞪大眼,攤開的手掌直接僵住了。
「這是芥子空間的界靈,若我不在你身邊,你有要求可以喚它。」
殷炎解釋,手指在蜷縮成一團的小動物頭頂輕點,之後收回手,靠回了沙發椅背。
輕點過後,動物本來蜷縮成一團的身體動了動,小爪子在喻臻掌心踩了踩,然後舒展開身體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站起身仰頭看喻臻,張嘴:「喵~」
喻臻提著的一口氣嘩一下松下,看著哪怕舒展開身體也只有他手掌大的小貓,疑惑問道:「貓?」還是只小到不能再小的奶貓。
「只是幻化成了家貓的模樣,它本體是一座塔,名為虛無。」
虛無。
喻臻在心裡默念了一遍這個中性霸氣的名字,又看了看手裡虎頭虎腦長相十分呆萌可愛的白色奶貓,實在無法昧著良心喊這個名字,壓抑不住心中對萌物的喜愛,輕輕揉了揉它的腦袋,看著它烏溜溜的眼瞳,放輕聲音問道:「那我以後叫你小無吧,你同意嗎?」
沉睡多年的虛無因為主人實力大損,魂魄殘缺,所以也退化成了最初懵懂的模樣,聞言歪了歪頭,又踩了踩他的掌心,低頭嗅了嗅他的味道,十分溫順乖巧地蹲坐了下來,輕輕甩了甩尾巴:「喵~」
「那我當你是同意了。」
喻臻難得露出了一個十分明顯的開心笑容,剛準備把它抱到懷裡,休息室的門突然被敲響,然後手裡一輕,戒指一燙,掌心的奶貓消失了。
殷炎適時握住他落空的手,輕輕一捏把他即將出口的低呼阻了回去,對著房門說道:「請進。」
有人脈好辦事,只半個小時不到的時間,殷炎就從一窮二白的殘魂,變成了超級有錢的殘魂。
確認過轉賬信息后,殷炎帶著喻臻在珠寶店負責人的恭送下出了珠寶店,直接去了四樓男裝,選了一家風格簡約的店鋪進入。
「你要買衣服?」
喻臻勉強穩住了自己的語氣,催眠自己沒看到那些衣服吊牌上可怕的價格,一臉「淡定」地詢問。
「嗯。」
殷炎點頭,視線掃過貨架,指了指其中一件白色毛衣,對安靜候在禮貌距離之外的導購員說道:「這件,他的碼,謝謝。」
「稍等。」導購員立刻上前,視線沒有太過冒失的直視客人,所以沒有發現喻臻突然瞪大的眼。
殷炎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一樣,適時回頭用眼神阻了喻臻即將出口的拒絕,理所當然說道:「你的衣服全部被埋在了廢墟下,需要買新的。」
「可也不用買這……」
「用。」殷炎打斷他的話,又隨手指了一件素色襯衣讓導購拿碼,然後走到喻臻身邊,放低聲音說道:「殷家在B市的生意做得很大,現在我是殷炎,你是殷炎的伴侶,我們穿的不是衣服,而是殷家的面子。」
「……」
喻臻想起仇飛倩一出手就是以萬為單位的見面禮,拒絕的話咽了下去,在導購拿著衣服回來時主動伸手,接過衣服進了更衣室。
襯衣、毛衣、羊絨外套、長褲、鞋子、腰帶……舊衣一件一件脫下,合身的新衣一件一件上身,喻臻就像是被洗去了面上塵埃的珍珠,終於露出了本來的璀璨華光。
沒了那些偏大老氣臃腫的棉服遮擋,他的身形終於清晰了起來。
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比例很好卻稍顯單薄的身體,修長的四肢,漂亮的肩頸線條,弧度優美的脖頸……這些之前被臃腫棉服遮擋的細節全部露了出來,當他微微側身時,從下顎順著脖頸延伸到肩部身體的線條完美得讓人忍不住想抱過去。
但殷炎卻後退了一步,還是一大步。
剛好側頭看到這一幕的喻臻:「……」
他不自在地動了動脖子,不再看鏡中的自己。
失去了棉服豎領的保護,他總覺得半露在外面的脖頸有些涼颼颼的,恨不得把襯衣衣領再往上拉一拉。
「很奇怪嗎?」他看向殷炎小聲詢問,伸手扯了扯外套的袖口。
殷炎回神,雖然沒人發現他剛剛失神了。
他沒有回答喻臻的話,而是側頭看向安靜候在一邊的導購,說道:「這些全要了,再幫我拿條圍巾過來,要柔軟一點的。」
導購點頭,轉身去挑圍巾,喻臻則忍不住朝殷炎靠近,然後殷炎又後退了一步。
「……我身上有病菌嗎?」喻臻停步,麻木詢問。
殷炎把定在他脖頸處的視線挪到他臉上,然後又挪到他頭上,答非所問:「還差一點。」
喻臻沉默以對,無聲釋放著鬱悶生氣的信號。
導購拿著圍巾回來了,駝色,羊毛材質,很軟,也很厚實。
殷炎接過圍巾,終於捨得靠近,上前把圍巾朝著他兜頭圍了過去,直把他的脖頸和大半張臉全部捂進去了才停手,然後輕輕拍了拍他的頭,轉身隨著導購去結賬了。
心中短暫的升起一股微癢酥麻的感覺,但喻臻卻沒空注意這些,此時他的注意力全在鋪天蓋地圍過來的圍巾上,手忙腳亂的想把自己的鼻子從圍巾的包圍下解救出來。
等他重新呼吸到新鮮空氣時,那個剛剛惹他生氣的始作俑者已經跑了,心中那絲酥麻的感覺也消失了。
「總是說些讓人聽不懂的話……」
他擰眉小聲嘀咕,意識到自己是在抱怨之後愣了一下,摸了摸脖子上軟乎乎的圍巾,低頭,重新把大半張臉埋了進去。
買完衣服,殷炎保持著和喻臻兩步遠的禮貌距離,把人帶進去了下一層的某間高檔理髮店。
「修一修他缺掉的劉海。」
殷炎對髮型師說完就走到一邊的休息沙發上坐了下來,隨手拿去一本雜誌開始翻。
喻臻側頭看一眼他此時平靜得近乎冷漠的側臉,悶著一張臉坐到椅子上,腦子一熱,對髮型師說道:「我要剃光頭。」
「佛修才需要剃光頭。」殷炎頭也不抬,平靜開口:「殷家人不喜歡光頭,我也是。」
「……」
更想剃了怎麼辦!
喻臻看一眼表情茫然的髮型師,把突然升起的小任性咽回去,貼心說道:「那就……剃個板寸吧,你自由發揮。」
髮型師聞言沉默,來回看看兩人,果斷把十分侮辱他審美和技術的「板寸」二字掃出大腦,選擇性聽進了「自由發揮」這四個字。
他矜持微笑,觀察了一下喻臻的五官,眼睛一亮,心中有了注意。
一番修修剪剪吹吹燙燙,足足兩個小時過後,喻臻終於被工作起來十分強勢霸道的髮型師從椅子上放了起來。
鏡子里的他仍是一頭黑髮,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卷,也沒有亂染顏色,頭髮看起來比以前清爽蓬鬆了一些,一副很好摸很好揉的樣子。
劉海被徹底修過,露出了額頭,鬢邊的頭髮也被修掉了,頭髮整體短了一大截,突出了臉部五官,特別是眉眼。
總之,很好看,讓人眼前一亮的好看,卻不會很刻意,顯得十分自然日常。
「辛苦了,多謝。」
殷炎不知何時放下雜誌站在了他身後,手一抬就蓋住了他剛做好的髮型,然後取出他之前摘下的圍巾,再次兜頭罩了過去,把他露出來的好看五官全部圍了進去。
視線被圍巾全部擋住的喻臻:「……」
他的臉有那麼見不得人嗎?心裡又開始痒痒的,大概是想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