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朝鳳手指微屈，又慢慢鬆開。

她沉默下去。

師心鸞看向外面，嬌嬌平時的玩伴都是熟悉的人，熟悉的地方。如今換了地點，換了對象，而且還是個從未見過，連跑都不會的小弟弟。她想玩兒捉迷藏，可小弟弟太笨，老是在原地轉圈。沒多久，她便興緻缺缺，嘟著嘴道：「我不要和你玩兒了。」

然後就蹦蹦跳跳的跑回屋子。

「娘。」

她爬到師心鸞腿上，看見桌子上新呈上的幾盤精緻糕點，目露渴望，但沒伸手去拿，而且怯怯的看向上座的朝鳳。

娘親說了，不可以隨便亂吃東西，也不能開口要。

可是她餓…小丫頭可憐巴巴的，粉嫩嫩的臉蛋漂亮又可愛，實在討人喜歡得緊。

朝鳳眼神溫軟下來，道：「嬌嬌是不是玩兒累了？」

嬌嬌點頭。

兩歲的孩子，還不懂得是非善惡。對她好的人，她便喜歡。

朝鳳眼神更為溫柔，「玩兒了這麼半天，嬌嬌餓了吧？這些點心都是剛出鍋的，還熱著，快吃吧。如果不夠，我再讓人給你做。」

嬌嬌目光立即亮了，就要伸手去抓離她最近的紅薯球，伸到一半又想起了什麼，歪頭看向師心鸞，似在遲疑。

師心鸞將她往自己懷裡摟了摟，拈了一個紫薯球遞到她唇邊。

嬌嬌歡喜的吃了。

轉了半天沒找到漂亮姐姐的十皇子由奶娘牽著手走進來，一眼就看見剛才陪他玩兒的漂亮姐姐正津津有味的吃點心，摟著她的漂亮姨姨低頭給她擦嘴角碎屑。他有點羨慕，然後顛顛走到自己娘親身邊，抱著娘親的腿，道：「娘親喂…」

男娃仰著頭看她，漂亮的眼睛里滿是渴望，聲音脆脆軟軟的，有點委屈。

朝鳳怔了怔。

這個孩子，從一開始就只是她的棋子。她養著他，卻沒拿他當自己的兒子，一心只想著自己的計劃和朝氏滿門的血仇。可這個小小的男娃，卻把自己當做他的天。他不知道眼前這個美麗的女人殺了他真正的父母，也不知道這個女人曾在他未滿周歲的時候給他下藥，更不知道他依賴信任的母親，從未真正為他考量過分毫。

因為不在乎，所以他一出生，朝鳳就將他交給乳娘照顧，很少親近。但此刻對上他清澈漂亮的大眼睛，朝鳳冷硬如石的心竟生出些微妙的情感，莫名的煩躁湧上來。

她一把拂開十皇子的手，低斥道：「愣著做什麼？還不把十皇子帶下去！」

「是。」

乳娘趕緊來抱十皇子。

她一發怒，十皇子就縮了縮，眼圈兒微紅，卻不敢哭，乖順的任由乳娘將他抱走。

嬌嬌嚇了一跳，手指一松，手中還未吃完的版塊綠豆糕就這樣掉在了地上。她卻再顧不得了，害怕的縮進了娘親懷裡，眼睛卻又忍不住偷偷瞄向被抱走的小弟弟。

師心鸞摟著女兒，安撫的拍拍她的背，道：「娘娘何必如此疾言厲色？他只是個孩子。」

朝鳳已恢復冷靜，漫不經心道：「山中猛虎，也是由幼崽長成的。」

師心鸞嘴角噙起淡淡諷刺，「他的命運，不是已掌握在你手上么？」

朝鳳笑笑，「看來你很喜歡他，既如此，你們就暫時別出宮了，讓嬌嬌繼續給衡兒作伴。」

師心鸞眼中諷刺更甚。

「娘娘明旨召見，我母女二人生死都在您手中，娘娘又何必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

朝鳳不解釋。

師心鸞看著她，忽然幽幽一嘆。

「看來，你們是打算今夜動手了，對嗎？」

嬌嬌聽不懂她們在說什麼，只是方才看見給她吃點心的漂亮姨姨發脾氣，小弟弟都哭了，她突然就不喜歡這個漂亮的姨姨了，小手扯了扯娘親的衣領，「娘，我想回家，我想爹爹了。」

師心鸞抿唇，輕聲道：「好，咱們很快就回家。」

嬌嬌點點頭，繼續窩在她懷裡，堅決不再看對小弟弟發火的漂亮姨姨。

朝鳳目光自嬌嬌身上移開，落到師心鸞身上，道：「心鸞，這件事你不要插手，我從未將你當成敵人。從前如是，現在亦如是。我不需要任何人的認可和贊同，我只知道，有些事情，若我不做，便是死也不會瞑目。況且…」

她嘴角挽起淡淡嘲諷，「祖父曾言，帝星黯淡…他一生追求玄術八卦，命理輪迴。我這麼做，只是順應天命而已。縱然將來黃泉路上，見到朝氏列祖列宗，我也無愧於心。」

她說到此，頓了頓，語氣緩慢而平和。

「我不會傷害你和嬌嬌，我只想掣肘楚央。待今夜過後，我會放你們平安出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