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雖然她總安慰自己想多了,宋蘭芝當初不顧爹娘反對,聽信了甜言蜜語,和男人私奔還生下了孽女,就算她當初死得不明不白又如何?宋紹季難道有多說一句話不曾?那個消失的孽障無父無母,一個小姑娘家又有什麼本事能夠向她討公道?
可是每天夜裡,她還是止不住的惶恐,難以入眠,導致她這陣子脾氣越發難以控制。
盧嬤嬤不知道這些彎彎繞繞,因為之前從村子里回來后,她連嘔了幾次血,雖說隔了一日後就好了,但畢竟還是虧損了身子,所以先停了差事,在屋子裡休息了好幾日,還是最近幾日才偶爾出來當差。
所以宋夫人突然又問起宋冬雨的事情,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回話才好,只是不回答顯而易見是不可能的,她只好在心裡斟酌一番,小心謹慎的回道:「老奴這些日子沒聽說過那村子有什麼動靜,不過夫人也不必在意,不過就是一個會點功夫的普通姑娘,還嫁了一個鄉下男人,就是有什麼想法也鬧不出什麼事兒來。」
宋人心裡也是這麼想的,但還是有點不安,畢竟盧嬤嬤上回回來后吐血得太過巧合,還有那個鴇母帶的人也太過沒用,居然連人家小姑娘根手指頭都沒碰到,自己就先受了傷。
而且沒想起來就算了,一想到是宋蘭芝的女兒,在最近不方便對府里幾個姨娘動手出氣的時候,她就又忍不住想要對她動手了。
宋夫人眼神陰鷙,吩咐道:「得了空,再往那村子去瞧瞧,上回知府那兒派了人來,說是別莊那兒又缺人手,那姑娘雖然老了些,但想來應該還算得用,學過一點功夫的,氣血應該也比別人活絡了些。」
盧嬤嬤慢了幾拍才反應過來,忍不住悄悄打了個寒噤。
宋夫人這些年來在宛州這兒的生意順風順水,即便殘害了老爺不少的姨娘通房,甚至連個孩子都沒生,仍舊能夠穩穩地坐在這正房娘子的位置上,還不就是因為知府那頭在背後當夫人的支柱。
雖說宛州知府同樣是王家人,可是和夫人的關係也挺遠的,只差一點就要出了五服,也不知道夫人是怎麼和對方結交上的。
但是不說其他的,就是那莊子,夫人之前有時候要處理一些不聽話的姨娘們,也會往那兒送,她曾在外頭看過那個莊子一回,要說大,也不過就是花園子再大上一圈而已,三進的屋子,看起來沒什麼持別的,可是讓她害怕的是,先不提那莊子原來是不是就有伺候的人,這些年夫人也送去了不少人,可是那莊子彷佛會吃人似的,總是派人來說缺了人。
可是那莊子才多大,送過去的人到底都往哪兒去了?盧嬤嬤不敢多想,畢竟光看夫人之前折磨那些不聽話的姨娘的手段,就知道那莊子絕對不會是什麼更好的去處。
不過相較之下,她覺得比起夫人,看起來不顯山不露水的宋冬雨更可怕些,但是夫人的命令她不能反駁,只能垂著頭應了。
宋夫人想起上回幾個大男人都制不住那個小姑娘,輕咳了兩聲后又說道:「到時候帶幾個護院去,總是花了銀子聘的,應該會比上回那些只會些簡陋拳腳的粗野漢子有用。」
枕頭底下的一個瓷瓶拿了出來,從裡頭倒出一顆血紅色的藥丸,她看了看手背上的褐色斑點,咬咬牙又倒了一顆,然後一口氣把兩顆藥丸給吞了下去,又把瓶子給藏好,這才躺到床上。
臨睡前,她想著自個兒這些年貢獻了許多人去莊子,拿到的丹藥卻還是固定的一小瓶,或許該多送點人去,看能不能多換一些。
她倒是沒有懷疑過這些丹藥是否真有青春永駐的功效,只想著是不是年紀越大,要服用的分量也要越多。
宋夫人閉上雙眼,準備入睡,沒看到兩個丫鬟在攏上床簾之後,對看一眼,一個人把風,一個人輕手輕腳的打開香爐,倒了些粉末進去,又趕緊的把香爐蓋好。
香爐散發著淡淡的煙氣,沒多久便布滿了整間房,躺在床上的宋夫人眉頭微皺,發出幾句囈語,整個人像是處在半夢半醒之間,卻怎麼也睜不開眼。
兩個丫鬟則是緩緩地走到外頭,看了彼此一眼后,都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這夜,無法成眠的人很多。
宋冬雨在度過了一個不怎麼愉快的夜晚之後,第二天一早,她先去了老村長家,說她和武軒夔必須外出一趟,短時間內不會回村子,托老村長幫忙照看屋子后,就背著她的醫箱慢條斯理地往山外走。
這條路她上一回走的時候還梳著少女的髮式,想著要是找不到一個可以暫時成親的對象,她該去哪裡打暈一個男人。
沒想到她多慮了,因為有個男人一直在等她。
雖然武軒夔不會說什麼好聽話,還老是想著他如果出事的話,就讓她趕緊忘記他,拿著他所有的家產去改嫁,就像她師父老是自誇的,他真是一個好男人,好得讓她好想嘆息。
而這一回走出山裡,她已經改梳了婦人的髮式,並且抱著許久不曾燃起的熊熊戰意,就像師父曾經告訴她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西方故事。
公主會住在高塔里,然後邊上有鬼怪,而英勇的騎士會去拯救可憐的公主。
她雖然不明白公主為什麼會住在跟煙囪差不多的屋子裡,但是她想她可以改變一下身分,做一個英勇的公主,把她的男人給救出來。
她的動作看起來很慢,可是實際上速度挺快的,大約用了村裡人不到一半的時間就到了縣城,然後幾乎不用費功夫打聽,就知道昨兒個官兵從山上抓了一堆流竄到這兒的水匪,因為每個人都在議論這件大事。
而且知府有令,要把人直接送去宛州,知府要親自審問那些水匪,據說是牽扯到了什麼大案。
宋冬雨面帶微笑,就跟普通婦人一樣走在街道上,然後她評估著這裡離宛城不遠,坐馬車的話大約半天就能到,她乾脆買了一頭騾子,跟在正好要往宛州去的官兵,還有一輛輛的押囚車後頭。
她沒跟得太近,甚至騾子累了,偶爾停下來在路邊吃草她也隨它去,直到快接近宛城的時候,就見有另外一隊人馬把人給接了過去,然後在進城的路上,轉了個變,直拐道向另外一頭走了。
她無聲地笑了,雙腿輕輕一夾騾子的腹部,讓騾子慢慢地跟著。
一切都在她的預料之中,知府可以說是宛州最大的官了,而不管他要做什麼,在宛城裡目標太明顯,風險也太太,他肯定要另外找個地方。
所以她一開始就打算直接跟著人,看看他們到底打算去哪兒,再一網打盡……呃,不對,是把人給救出來。
她想得很好,也依照計劃進行得很順利,可是當她跟著人來莊子外頭時,卻看到了一個再熟悉不過的人。
宋冬雨微眯起眼,渾身散發出冰冷的寒意,她覺得這一切太過巧合,甚至詭異得讓人想發笑。
不過她現在笑不出來,畢竟在一個可能牽扯進妖法的地方看見自己的親生父親,她的心情非常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