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克愛情 9(4)
梁雨在門外喊我,我讓他進來,可我依舊躺在床上,我們的愛情關係雖已成為過去,但彼此間沒什麼可遮掩的;廣而言之,所有的情人,(曾經做過情人現在已無情可談的人們),無論彼此間有無**都可**相對,包括身體和思想。梁雨的頭髮亂糟糟的,臉色也很灰暗,一望而知勞累過度、內心焦急,不像是剛下飛機,像是剛從勞改農場釋放的。他把手裡的大包小包一併卸在門口的地上,然後將自己扔到沙發上。白眼球布滿血絲,瞳仁兒閃著焦灼,我說不準梁雨是因為愛情還是工作上的事情,才表現出這麼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的。他問我身體恢復得怎麼樣,什麼時候去醫院複查。他在問這些話的時候眼睛並沒有看著我,而是目視著正前方衣櫃把手上掛著的一隻毛熊。沒等我回答,梁雨就從兜里掏出一盒「駱駝」,連問都不問就「啪」一聲點燃一枝,使勁吸一口,用力吐出一股直直的煙霧。我不反感煙味,但我是病人,他竟然不經過我允許就抽煙,分明是對於我的極大蔑視。我冷冷地對梁雨道:「你出去抽,我不舒服。」梁雨聽我這麼說,立即把煙掐滅了。他站起身朝我走來,我漸漸聞到梁雨身上散發出的那股男人特有的氣味,那股氣味形成一個大大的場,覆蓋了我,讓我無法自由自在地思想,只能是一副束手待斃的樣子。梁雨重重地坐在床上,我打量著他,焦灼、疲累還有**,總之足以讓一個人喪失體力和耐力的東西,統統聚集在梁雨的眼睛里。我有些惶惑,正要問他片子進展得怎麼樣,梁雨的喘息突然急促起來,緊接著就將一隻又涼又硬的手伸到我的脖子處,輕柔地撫弄起來。他的疲累消失了,只剩下焦灼和**,嚴格地說只有**。我遲緩地迎合著梁雨,遲緩里包含著無奈和遷就,不管怎麼說一個男人對一個行將就木的女人還能有**和真情,這無論如何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拋開這種情感的真實程度,單是他現在的真切的喘息也足以喚醒我身體深處的可恥的**了。我顧慮著我的刀口,梁雨的動作很輕,看得出他有意控制著他的**,他朝四周看了看,似乎是在感覺屋子裡的溫度,然後便拉下我身上的被子,解開我睡衣上的鈕扣,我那慘敗的身體便暴露無遺了。梁雨輕聲然而急切地問我想不想他,然後把頭覆在我的胸口處,似乎要聽清我的心臟的跳動,以判斷我的健康程度。他有意不讓自己的目光停留在那道長長的刀口上,是顧及我的面子(以前凡事我都力求完美,梁雨可能以為我一定羞於面對自己破損的身體,更不想讓別人細讀),還是他本來就對被損害過的身體天生恐懼,我一時還弄不清。他親吻著我身體的兩側,幸運的是我的腰部並沒有太多的贅肉,從這個角度說,無愧於他的熱吻。然而我的腰部是我整個身體上最不敏感的區域,梁雨撫弄和親吻的結果,沒有讓我開始覺醒的**上升,相反,心情復歸平靜,身體里血液的流速減慢,我除了像根兒木頭似的獃獃地躺著,別的就什麼也談不上了。這時梁雨抬起頭問我是不是身體還沒完全恢復。我懶得回答這個顯得有些愚蠢的問題,我深切地體會到:**的康復遠遠比人的身體迅速得多。這恐怕因為**是無形的,而身體是一種真實的存在的緣故,除非身體遭到重創,**會悄悄溜走外,其餘大部分時間**都似睡非睡地攀附在你的身體里,只等待喚醒,而喚醒它,從一個特定角度來說易如反掌,就像神話故事裡「芝麻,開門吧」那句著名的暗語一樣,你只要諳熟了機關,打開那扇**之門再容易沒有了。看得出梁雨心情煩亂,他給我蓋好被子,然後在我那平坦得飛機場似的胸脯上輕輕拍了兩下,就又坐回到沙發上。這次他點燃一枝煙以後便走出屋子。梁雨只是站在了我的屋門口,他的巨大的背影映在門玻璃上,拿著煙的右手有節奏地抬起、放下,噴吐出的煙霧很快消散,像卡通片。自從我生病以後,梁雨幾乎換了一個人,是我的病改變了他,這是不諍的事實。在他同小凌搞在一起的那些日子裡,我在他心裡究竟佔據一種什麼樣的位置很難說清,也許我和小凌就像一齣戲里的AB角,不同的是我演A角的時候小凌還不知道在哪兒,而我退為B角的時候小凌當然是A角,我現在又是A角了,小凌當然不是B角,她像股煙塵似的在這場愛的遊戲中消散,這恐怕就是現實與藝術的區別吧,有什麼比現實更隨意、也就更「藝術」的東西呢。女人是永遠無法真實體驗男人的感受的,至於男人理解女人就更是奢談,這首先是源於男女生理的不同,其次恐怕就要歸於這個「男權」社會的弊端了。具體到現實里,我弄不明白梁雨感情的脈絡,甚至從他闖入我生活的最開始,梁雨就是以一個問號的形式存在著的,直到現在,我都快完成我生命的整個過程了,梁雨的感情線索對我來說還是一團亂麻,乾脆就讓這團亂麻纏裹著我走進墳墓得了,也許我下輩子的思維能力能解開這團亂麻,那我追求的澄明的世界豈不近在咫尺了。梁雨抽完一枝煙,我看見他低頭踩扔在地上的煙頭兒。我以為他接著就會回到屋子裡,可他卻朝著院子當中走去,他映在窗戶上的影子變得矮小進而消失。我起床穿上衣服,走到窗前拉開窗帘看著立在院子當中的梁雨,北京冬天的四合院兒極盡蕭瑟,方磚鋪就的地面是狂風掠過的一條條痕迹,沙塵覆蓋著紅綠相間的門窗,陳舊得有一種上個世紀的感覺,房檐兒上的枯草在寒風中顫抖著,喜歡在房頂逡巡的貓蹤影了無。大姑夫從北屋出來同梁雨打招呼,問什麼時候來的。梁雨神情淡漠,說是剛來,然後就走到院子的東南角,那兒堆了一堆爛木頭、廢棄的舊門框,還有幾把不能用的長把兒笤帚,所有這些破爛兒都積了塵土,塵土又被雨雪浸透在那些破爛兒的每根兒纖維里,它們的顏色就一律土了吧唧灰不溜秋,一字以弊之:臟。北京舊城區的居民通常以積攢破爛兒為樂,就像收藏玩票兒的,不為價值,只重過程,不失為一種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