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克愛情 9(5)
梁雨的右腳踩在一根兒木頭上,又掏出一枝煙點燃。我推開一條門縫喊梁雨,梁雨扔了煙走過來。大姑夫站在院子里高聲問梁雨吃早點沒有,梁雨說沒有。不一會兒,大姑夫端來一杯奶,一盤點心,稻香村的。沒用三分鐘,一杯牛奶三塊點心就被梁雨解決掉了。點心渣滓掉了一沙發,梁雨用手將渣滓撣在地上,然後又拿笤帚掃地。我問梁雨現在拍的什麼片子,外景地怎麼這麼難選。梁雨把點心渣滓撮到簸萁里,放在門口,然後說是個記錄片,關於防治艾滋病的。我心裡一動,脫口而出:馨平得艾滋病了。梁雨吃驚地望著我,讓我別瞎說。我說是真的。問是怎麼得的。我說不清楚,也是聽老總說的。停了一會兒,我說無非那麼幾種途徑,估計是性接觸感染的吧。並告訴梁雨老總也做了HIV檢查。梁雨顯出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我知道梁雨因為老總當時開了他而心懷不滿。我勸他應該有點同情心,沒想到梁雨竟然惡毒地道:同情心值多少錢,又不能當飯吃,並且罵老總是傻逼,「竟然喜歡那種女人,跟妓女沒什麼兩樣。」我打斷梁雨惡毒的話,問他,那你對我呢,你現在對我這樣難道不是同情?「是愛情!笨蛋!這點判斷力都沒有。」梁雨的口氣惡狠狠的,根本不像是談論愛情。不幸的是,我對於梁雨已經沒有絲毫的愛意了,我早就將我和梁雨那段感情認真地打包封存,貼上「永久不能啟封」的字樣,再在它的前面燃一注香。生命的妙處就在於能承載各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感情,即便生命到了盡頭,你的感情之樹卻有可能剛剛嶄露生機,比如我現在對於張同的感情。我唯一恐懼的就是那些道學先生們,我清楚,以我這殘敗之軀經不住他們每人一口唾沫,所以我將對於張同的感情細細隱藏起來,慢慢獨自享用。按照常理,我應該對梁雨恩賜於我的愛感激涕零。把我和梁雨放在天平上一稱,用世俗的眼光看上去孰重孰輕一目了然:我比他大七歲、我得了不治之症,且不久於人世;梁雨年輕、身體健康,事業和未來都充滿希望。面對這樣的感情,除了俯首帖耳地接受,我什麼想法都不應該有了。然而我的情感發生了無可逆轉的變化,不由我的意志為轉移;對於梁雨,只剩下愛情過後、勉強稱為友情(誰都清楚愛和友誼根本就是油和水的關係)的殘花敗葉,還有我對於他的感激和近乎可恥的**。我把我的**用「可恥」二字來形容,完全是屈從於一種世俗,身患重病的人本應遠離**,而我恰恰相反;當我越來越真切地聽到死亡的腳步聲的時候,**之樹卻愈發蓬勃地生長起來。當天晚上十點鐘左右,在梁雨二次「挑逗」下(第一次在上午,以親吻我的腰部而告失敗),我和梁雨越來越粗重的喘息聲合二為一,我們都像飢餓的人渴望食物一樣渴望**的滿足。梁雨的動作輕柔緩慢,他用力支撐著身體,以免碰觸到我的刀口;進入我的身體以後也是小心翼翼,不像是在**,更像是在一條幽深而陌生的隧道里探詢著什麼。而我的**似乎也僅僅停留在喘息上,梁雨的進入並沒有像以往那樣引起我身體的愉悅,畢竟我被人剛剛開了膛。梁雨從我漸漸平和的氣息上領悟了我的心思,他只動了兩三下便像只泥鰍似的滑出我的身體,說了聲「對不起」,然後滿含愧疚地坐回到沙發上。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失望、渴望混雜在一起的曖昧氣息。從我得病以後,梁雨的話就很少了,他所有感情都從他的眼睛里表現出來,只是我沒有多少耐心去讀而已;這對梁雨是不公平的。我讓梁雨回去,梁雨坐著不動。這時電話鈴響,拿起話筒是個陌生的女音。問我是不是余蓓蓓的媽媽,我說是,電話里就說她是李楊的母親。我一時沒反應過來,她說李楊和蓓蓓是同學。我恍然大悟,問她什麼時候回國的,她說沒回國,是在紐約給我打電話。我就開始緊張,因為我覺得電話費肯定特別貴。她說沒關係,在美國打國際長途比國內的長途還要便宜呢。我有點不相信,猶豫著問她能不能通過伊妹兒聯繫,她說不用,直接通話能更好地溝通。接著就問我蓓蓓和李楊是不是在談戀愛,我說我正要為這事找您呢。我把我想讓他們將李楊辦出國的想法說了。李楊的母親一聽就笑了,然後說她打電話就是為這個,她說我與她可說是不謀而合,只不過還有個想法,那就是讓蓓蓓和李楊一起出國。出乎我的意料,她竟然想把蓓蓓一塊弄到美國去!李楊母親的話音兒還沒落,我就像個潑婦似的喊起來,我說你兒子害我女兒還沒害夠呀,你還想讓悲劇繼續演下去!李楊母親似乎很有修養,她對我的大呼小叫根本無動於衷,讓我一個人盡情發揮。緩緩的輕音樂聲從話筒傳到我的耳朵里,讓我內心的狂躁打了折扣。等我再也想不出什麼更惡毒的語言,便打住了話頭兒。這時李楊母親說道:「……我知道你目前的狀況,蓓蓓的父親已經跟我講了,而蓓蓓現在的情況我也清楚,你前夫生意太忙,蓓蓓的後母又是那樣的脾氣,所以蓓蓓出國不見得是件壞事,至於費用,你前夫已經表示不成問題,如果一時周轉不開我和李楊的父親可以幫忙。」這次輪到我沉默不語,李楊母親滔滔不絕講個沒完,所有的事情說完了,雙方也達成了共識,不知怎麼話頭一轉竟從蓓蓓和李楊的戀愛扯到人權問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