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克愛情 9(7)
「我仔細想過了,蓓蓓出國對我對她都是件好事。免得到時候太難過。」我的語氣很輕鬆,但我和餘利都知道「那時候」指的是什麼,餘利說你別太過悲觀,到時候找張同好好談一下,或許有更好的治療方案。我說沒什麼更好的治療方案,你知道,像我這種病,五年的成活率只有百分之三十,我有那個運氣嗎。餘利不再說什麼了,沉默了一會兒,問梁雨今天不來嗎,我說不知道。快到午飯的時候,餘利站起來要走,我讓他留下來一起吃飯,他說還有一份合同要簽,客戶還等著呢,又說就讓蓓蓓在這玩吧,晚上來接她。剛吃完中午飯,蓓蓓就吵著要走。我說你爸還說晚上來接你呢。蓓蓓說誰要他接,有一次把她撂在他一個朋友家,說來接,足足等了三個小時,幸虧那家有個大哥哥長得很帥,要不然非得煩死。最後終於來了,問爸怎麼這麼晚,又看見他手上有抓痕,問他是不是跟后媽打架了。他就不說話了。哼!我問蓓蓓去那兒。蓓蓓說去找李楊。我說你怎麼一點都不避諱。「幹嗎要避諱,這有什麼不好嗎。」蓓蓓的口氣很平和很淡漠,「再說,反正我們也要一起出國了,只有一點讓我擔心,」她突然走近我,摟住我的脖子,附在我的耳朵上小聲對我說,「媽,要是我出國以後不喜歡李楊了怎麼辦。」我笑了,說:「那是美國,自由世界,尊重人的權利,你不喜歡他了,誰還能勉強你呢。」「可我是因為喜歡他才跟他一起走的呀。」我說你小小年紀倒學會杞人憂天了,那是幾百輩子以後的事情,現在你們去美國八字還沒一瞥呢。蓓蓓說,去不了美國我也不想在這個學校上學了,我們班主任老師像監視賊一樣的監視我和李楊,好像有人給她發工資讓她專職監視我們似的,真難為她,不就是談朋友嗎,有什麼大不了的。蓓蓓走後,我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發愣,一時間腦子裡一片空白。這時刀口隱隱作痛,解開衣扣和褲帶露出刀口一看,竟有些紅腫,似乎在發炎,我心裡有點緊張,覺得應該給張同或於捷打個電話詢問一下,卻一時找不到他們的電話號碼。無奈,只好撥114查號台查X醫院的總機,總機轉到了婦科,婦科值班護士說,她沒地方給我找張主任和於捷,這是兩個最忙的人了,她說你要是有急事可以呼他們,我們醫院有自己的尋呼台。我照著護士給我的尋呼台的號碼呼了張同,沒過五分鐘,電話鈴響了,是張同矜持的聲音,他問是誰。我說是我,孟小萁。他問有什麼事,並說他正在手術台上,如果事情不太急一會兒他給我打過來。我說不急,你先忙。在等張同電話的時候接到小姑一個電話,她讓我猜他們現在在哪兒。我聽到小姑周圍潮水般的嘈雜聲,「在飯館里?」我猜道。小姑肯定了我的猜測,她告訴我她和張文正在香港九龍彌敦道上一家酒樓里喝下午茶。我問她不是在出差嗎,怎麼會在香港。小姑說本來是要出差的,可……她說讓我等一等,過了一會兒,她的周圍安靜下來,小姑告訴我她現在是在洗手間里,我說別熏著你,她說這裡的洗手間都香噴噴的撒了香水兒。她接著剛才的話茬兒道:「張文正感覺到我的情緒不好,他說再也經受不起失去情感的打擊了,執意要出來度蜜月,我只好推掉了出差,一起來了香港。」我說張文正還是挺懂感情的,這樣的男人不太好找,告訴小姑要珍惜。小姑說,得了,男人最實際不過了。但我從小姑的語調里感覺到她還是挺高興的,不管怎麼說能出去玩一玩,暫時忘掉手頭的工作,無疑是件好事。我說那你就多玩幾天。她問我身體怎麼樣,我說還好。她說有事就給張同打電話,並問我知道張同的電話號碼吧。我說我現在正等他的電話呢,小姑聽我這麼說趕快就把電話掛斷了。剛放下話筒鈴聲就響了,是張同。他先道了聲對不起,「剛下手術台,一個宮外孕患者,從外地轉來的,幾乎失去了手術機會。」我聽出他的疲憊,說如果太累就先休息吧。「說不上是累,實際是緊張,醫生消耗最大的其實是精神,主要是人命關天。」接下來他問我這一段恢復得怎麼樣,並說過十天左右就要開始化療,讓我有個心理準備。我說沒什麼大不了的,無非是個死吧,還能有什麼。張同笑了,並說要是病人都像我這樣視死如歸的話,就不需要醫生了。我告訴張同我的刀口可能發炎了,張同讓我下午去醫院找他,問走路方便不方便。我說還行,能堅持。我花了比平時多出三倍的時間走出衚衕,站在馬路邊招手打車。連著三輛車都有人,第四輛停在我前面五米遠的地方,我走得很慢,上了車司機很是不滿,嫌我磨蹭,我說我是慢性子沒辦法。他說那你肯定是不缺錢又有時間的那種人。我說沒錯。張同的辦公室在醫院八樓的僅東頭,我艱難地邁著步子走到門口,聽到裡面傳出「嗡嗡」的人聲,我敲了下門,一位年輕的大夫探出頭問我找誰,我說找張主任,我聽見張同在裡面喊:「是孟小萁吧,進來進來。」進到張同的辦公室,只見七八個年輕大夫將張同團團圍住,好像在研究一個手術方案。張同讓我自己找地方坐,我看了看只有屋子的東南角有一個方凳空著,但上面落滿了塵土,我顧不了那麼多了,這一路對於我這樣一個手術不到一星期的人來說,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一屁股坐在方凳上,聽著那些白大褂兒七嘴八舌地發表意見。最後張同說,先這樣吧,過後我和於捷再研究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