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九章 人?妖?
「沐晴現在這樣,就是我能避開你,帶著她離開,到了外面也不知道她會做出什麼事來。」蟬息大概知道安若木的疑惑,「我是打算帶她去找我母親的朋友,不過你看她,覺得自己挺好,特別好,真找到了那個朋友,搞不好還能把人家拉下水,變成她的盟友,到時候合起伙來對付我,我可吃不消。」
「你死活要跟著她,心心念念要讓她報恩,就這麼走了,不怕以後再也找不到了嗎?」安若木半開玩笑道。
「我是去送信,又不是去送死。」蟬息揮揮手,「你有機會就帶著她跑,不管跑到哪裡,我一定能找到你們。」
「你到了擎正堂,態度好一點,把事情都交代清楚,也不算特別嚴重,刑期不會太長。」安若木正色道。
蟬息呵呵地笑起來:「別逗了,我也不是去自首,有本事,你們把我抓進去。」
這下,安若木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趕緊去寫,越快越好,省得夜長夢多。」蟬息也打算回房。
「進出通道守得這麼嚴,你出得去嗎?」安若木不放心。
「少了你們這兩個拖後腿的,沒人攔得了我。」蟬息腳下不停,不一會兒,就聽到房門「砰」地被關上了。
安若木不敢怠慢,回到房間里,略加思索,用暗語寫了信,說明了煦揚國目前的形勢,同時讓收信的人第一時間抓住蟬息。
剛擱下筆,有人敲門。
安若木迅速將信紙折起收好,打開門,意外地發現外面站著的是秦紫蔻,還抱著那個布娃娃。
「你把蟬息趕走了。」她用力推了下安若木。
安若木不敢抵擋,更不敢還手,順勢退後,不明白她何出此言,便默不作聲。
秦紫蔻卻當這是默認:「沐晴剛剛出去找你了是不是?你們幹什麼了?」
安若木當然不肯如實回答,只反問道:「蟬息剛剛也出去了?」
秦紫蔻點頭:「去沒多久就回來了,一回來,我就覺得他不開心。」
安若木暗道不好,想著要找個機會解釋清楚。
「你們到底幹什麼了?」秦紫蔻又推一下安若木。
「沐晴來看熱鬧,我把她趕走了。」安若木聳聳肩。
「就這樣?」秦紫蔻不信。
「就這樣!」安若木一臉真誠。
秦紫蔻斜睨著安若木,觀察他半晌,輕輕吁口氣:「你和蟬息在外面說的,我都聽到了。」
安若木知道她還有話要說,便不聲不響地等著。
「你如果不把沐晴借給我,我就去把這些話都說給秦杉聽。」秦紫蔻在赤裸裸地威脅。
安若木蹲下身:「去吧,記得告訴我秦杉是怎麼回應你的。」
秦紫蔻皺起眉,瞪著安若木。
「他才懶得理你,你很清楚。」安若木直視秦紫蔻的雙眼,「你對他來說,構不成任何威脅,他根本沒把你放在眼裡,他甚至認為是他看在王后的面子上,才讓你活到現在。再說,蟬息給擎正堂送信怎麼了?就是信出了王城,哪怕到了邈波海上,他也有無數種方法可以讓蟬息葬身魚腹。」
秦紫蔻的手緊緊地扼住布娃娃的脖子,眼淚開始在眼眶裡打轉。
安若木摸摸她的頭:「你有野心,也想了不少辦法來收集情報,非常厲害,我很佩服你。不過,你還小,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緊,你就像現在這樣,到處逛逛、玩玩,只要王后還在,就沒人可以動你,等再長大些,說不定煦揚真的會改朝換代。」
秦紫蔻非常勉強地笑了一笑,手上的力道越來越大,布娃娃幾乎身首分離。
「別捏了,娃娃要死了。」安若木拍拍她的手。
「你不是問我是怎麼認識林媽媽的嗎?」秦紫蔻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她來找我聊天,送我這個布娃娃,幫我做新衣服,幫我盤頭髮,帶我去和鳴樓玩,教我琴棋書畫,還教我法術——我們就是這麼認識的。」
安若木沒有吭聲。
「我曾經想,如果我不能成功取代國王,我一定會帶著她一起逃,到薄氤島,她繼續開她的和鳴樓,我……」話到這裡,秦紫蔻泣不成聲。
安若木想不出說什麼才能安慰她,唯有靜靜陪著。
秦紫蔻哭一陣,抹一把眼淚,恨恨地又說:「大騙子,都是騙人的!」
說著,一把扯下布娃娃的腦袋。
「殿下,你是不是會法術?」安若木回想秦紫蔻先前的話。
「會,我要成為最強大的術士,把他們千刀萬剮!」秦紫蔻把布娃娃的殘骸扔到地上,用力地踩。
「林媽媽教了你什麼法術?」安若木突地意識到什麼。
「控木。」秦紫蔻右手掌心朝上,輕輕一抬。
安若木發現映在窗上的樹影變大了,不消片刻,有細細的枝條從窗縫裡鑽進來,最前端開出朵小小的花來。
他伸手想去觸碰枝條和花朵,不想,須臾間,花開到極致,繼而迅速凋謝、枯萎,連同細枝一起掉落,在地上碎成一攤黑灰。
「還不是很熟練。」秦紫蔻看了看自己的手。
「這是人類的法術。」安若木發現了端倪,「林媽媽到底是妖族還是人類?」
「有什麼要緊,反正都是騙子。」秦紫蔻將那攤黑灰踢散。
安若木皺起眉。林媽媽到底是什麼,對他來說,當然要緊。
當初在北國時,沐晴提到盜木偶的人會煅神火,安若木馬上想到了裘一諾,而這個人,是擎正堂的護法之一,之所以會聯想到他,是因為在薄氤島的黑市上一直有傳言,說裘護法為了練妖族的法術而在偷買和偷服禁藥,這是在任何地方都不被允許的,安若木始終在背地裡調查,卻是一點證據都沒有找到,也無可奈何。
如今,林媽媽若是妖族,能教秦紫蔻人類的法術,那她必定是服用了禁藥的,這葯並非種類繁多,也就有限的兩三種,要能問到詳情,說不定,還能連帶查到裘一諾身上。
正想著,天邊露出了第一縷曙光。
「有人來了。」秦紫蔻聽到了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安若木,秦杉來了,你都準備好了嗎?」蟬息悄無聲息地閃進門,看到秦紫蔻,並沒有顯出驚訝。
「我去了。」安若木整理下衣服,急匆匆地經過蟬息身邊時,不經意地輕撞了下他的肩膀。
蟬息一側身,滿臉不悅:「著什麼急,他們就是要嚴刑逼供,也得等你去了再開始。」
安若木沒理睬,轉眼就到了院子里。
果然,秦杉正站在門口。
「安護法,你是否要去聽一聽林媽媽的供詞?」他詢問間,業已轉身邁開了步子。
安若木不多話,當即跟在身後,到了王宮的地牢。
林媽媽正盤腿坐在間牢房的地上閉目養神,臉上、身上看似都完好無損。
「秦杉大人必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辛苦了。」安若木笑著說。
秦杉知道這不是真心話,也不氣惱,反而一樣是笑嘻嘻的:「安護法就別尋我開心了,我一個粗人,哪會什麼情什麼理的,她是和鳴樓的老鴇,喜歡錢,我就給她錢,買她的實話。」
「她肯說實話了?」安若木打量著林媽媽。
「怎麼回事,說說吧。」秦杉在柵欄上拍了幾下。
林媽媽睜開眼:「秦霄讓我給尤正則下蠱。」
「為什麼?」秦杉問。
「為了殺秦杉大人。」林媽媽站起身,來到兩人面前,「秦杉大人那天在和鳴樓有酒席,是我告訴秦霄的。」
「什麼蠱?哪裡來的?怎麼下的?」安若木一口氣問道。
「秦霄給的,我不知道是什麼蠱。」林媽媽看了看秦杉,「前一陣,我趁尤正則在街上巡邏的時候,朝他扔了塊汗巾,蠱就在那上面。」
「他沒因為妨礙公務把你帶走嗎?」安若木想,這下蠱的方式倒是有些奇特。
林媽媽撇撇嘴角:「我是鴇母,和鳴樓一忙起來,恨不得四腳朝天,汗巾脫手是常事。」
安若木還是有點懷疑,認為像尤正則這樣謹慎的人,不應該會隨隨便便接住飛過來的東西。
林媽媽彷彿知道安若木的心思,接著便道:「尤正則用刀把汗巾砍斷,汗巾上的香粉連帶著蠱都被他吸了進去。幾天以後,秦杉大人來,我讓人再把蠱引子放出來,尤正則就瘋了。」
安若木聽著,總覺得供詞來得太也簡單,似乎有些不大正常,可看林媽媽神情自若,說話間邏輯清楚,語句通順,也找不出哪裡不對。
秦杉則盯著身後的人,確保每一個字都被準確無誤地記錄下來。
「守著尤正則的兩個衛兵是你殺的嗎?」安若木想到了那圓形的貫通傷口。
這次,林媽媽遲疑了。
「聽見沒有,回答!是你殺的嗎?」秦杉聲色俱厲。
林媽媽一閉眼,用力點了點頭。
「你是妖族還是人類?」安若木問著,微微有些緊張。
「我是人。」林媽媽毫不遲疑。
「為什麼會用銅竹藤?」安若木緊接著又問。
「不是銅竹藤,是……」林媽媽想解釋。
「是銅竹藤,我看得一清二楚。」秦杉面無表情地打斷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