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病號」與「保姆」(3)
紅軍另外又多找了兩條船。包括張家兄弟在內的36個當地人把一共30000名戰士擺渡到河對岸的四川境內。他們在皎平渡整整幹了七天七夜,每天都是連軸轉。皎平渡離張潮滿現在住的上平子約有2公里。5月8日最後一批隊伍進入四川,沒有落下一個人。這是離開於都后,紅軍在長征途中最成功的行動。「最後,」張潮滿說,「每個紅軍都背著裝米的袋子,江邊放了一口大鍋,每人倒一杯米給我們,又殺了一個「架子豬」給我們當菜吃,都是瘦肉。劉伯承將軍說:『老鄉,天上的龍肉、地上的驢肉好吃喲。』」紅軍前腳剛走,國民黨緊跟著就來了。「後來國民黨來『清鄉』。之前,我們把船破壞了,不讓他們追紅軍。他們把我關了七天,保長叫我賠他船,『你們好大膽子,把我的船拿去渡紅軍,然後又毀了船。』我們謊稱『紅軍逼我們乾的』。後來我把紅軍獎給我們的兩條船交給他們,家裡賣豬賣牛,親戚朋友又湊了一些,才把罰款交上。金保長帶人到我家搜查子彈、大煙,地挖了兩尺多深,沒找著,就抱走了我老婆的衣裳、鋪蓋、毯子。我回家后,安慰她:『不要緊,保了命就行了。』」張潮滿90歲了,精神頭還很足,只是耳朵不好使。愛德問:「如果沒有你和你的兄弟就不會有新中國了。你以前想過這些嗎?」「我當時沒想過,後來從歷史上了解了。渡金沙江,沒有損失一兵一將。這叫『巧渡金沙江』。」6月29日,我們第一次親眼見到金沙江,也感受到了迄今為止新長征途中最震撼的時刻。離開曲靖五天了,我們一直拿不準馬普安是不是能堅持下去。每天晚上他都處於崩潰的邊緣,但第二天早上又堅持走下去。還好,當大路變成曲折的小徑,並且地勢變得又高又陡的時候,馬普安的體力也開始漸漸恢復。去往金沙江的路是最長最艱苦的一段,大約有30公里,我們從涼爽的高原進入了灼熱的山谷。在杉櫟樹吃午飯的時候,氣溫大約只有25度,下午就升到了40度,我們只能在香蕉樹下乘涼。愛德轉過彎,看到了金沙江。馬普安走在後面,先看到愛德在笑,順著他的視線,才看到滾滾大河,一下子如釋重負地躺到地上。一個月,甚至一個星期前,我們都還以為馬普安走不到這裡的。日記選摘,馬普安,團結鄉,2003年6月25日……我不能正常呼吸,不能笑,也不能喊,甚至不能正常地吃飯。現在我身上全是蟲子叮的包,但也可能是痱子。最讓我難受的是屁股上的癤子。我受夠了這種一直生病的感覺。從第一天開始,不是這兒不好,就是那兒不好。老實說,我不知道這種狀態會持續多久,真怕有一天病情會急劇惡化,出現什麼更嚴重的問題……」即使在晚上,皎平渡的氣溫也從不低於30度。我們住的房間里蚊蟲無數,旅店廁所的蹲坑裡爬著碩大的老鼠,蟑螂在牆上密密麻麻地穿梭,多得能作牆紙。愛德寧可在旁邊的圓白菜地里方便,很快他便發現他不是第一個有這種聰明想法的人。出了皎平渡,惟一一條路直接上了河北岸的忠武山。我們是極不情願爬山的。而事實比我們想象的還糟。我們早上5點就起床了,想避開白天的高溫,但仍然經歷了新長征中最長、最陡峭、最艱難的一段攀爬。我們的速度根本快不起來,因為不時地需要手腳並用、匍匐前進,每隔20分鐘、甚至15分鐘就要停下來歇一會兒。直到下午2點,我們才踏上去往通安鎮的下山路,疲憊不堪,這時又一個**檢查站赫然眼前。前一天,愛德在皎平渡橋上的**檢查站竟然測出40度的體溫。醫生看看太陽,又看看愛德,就讓他走了。這一次,為了省去麻煩,愛德偷偷讓體溫計滑出腋窩,以免溫度過高。像往常一樣,馬普安很順利地通過體溫檢測,這是他很長時間以來惟一一項「正常」的體檢項目。第二天我們只走了8公里。馬普安以前患過的老毛病又捲土重來。我們向海潮地方政府要了一張床,指望他休息一下就能再堅持走50公里,一直到會理縣城,但這一次奇迹沒有發生。那天晚上馬普安去廁所,廁所在院子後面,還要下一個小緩坡。因為不想在第二天早上讓政府工作人員看見自己躺在屋子外的地上,他硬撐著走了20米才回到屋裡。早上我們再次調用2號紀律,登上一輛去往會理的汽車。馬普安的下一站是北京協和醫院。愛德開始找他在昆明制定的「獨行軍計劃」。我們已經比計劃晚了兩個月,再不能拖延了。日記選摘,愛德,會理,2003年7月3日……我以前沒有告訴賈霽實情,但明天必須要承認這個事實了。馬普安不能再這樣。只有一個好消息可以沖走我們的霉運……7月4日,會理飯店門口,一個中國人跳下一輛人力三輪車。他穿著灰色的專業「暴走服」,在空中揮了一下拳頭,大聲說了一句:「紅軍不怕遠征難!」GearGuy來救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