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咬人的「國民黨」(3)
最後,我們忍不住向這個女人道歉說我們讓她受驚了。馬普安還給了她的孫女一個桔子。馬普安很惱火,他忍著傷口的疼痛,半開玩笑地說:「我甚至都不能教訓一下狗的主人。」隨即他給我們在北京的醫生打了電話。「我被狗咬了,怎麼辦?」馬普安問。「你在哪兒呢?」醫生問。「四川。」「這種情況下,你必須在48小時內趕到最近的大城市,然後注射一系列狂犬病疫苗。」「你確定嗎?」「是的,狂犬病在四川非常普遍。」這對我們來說是一個重大的打擊。離我們最近的城市是重慶,就算我們晚上趕到大壩附近的公路,從那兒還要坐一整天的汽車。我們召開了一次「新長征全體會議」討論該怎麼做。開始的時候,馬普安比較相信當地農民對於感染狂犬病的可能性的看法:「沒事」。但愛德強調,那條狗很可能是瘋狗,它看上去確實非常暴躁。如果不採取措施,三天之內,馬普安的頭腦將會失常,口吐白沫,最後神經錯亂,尖叫著死去。馬普安摸了半天頭。「你腦袋疼嗎?」愛德問。「我想我應該去重慶。」我們黃昏時才到大壩,到那兒的時候馬普安卻得不到受害者應得的體恤。他拖著被狗咬傷的腿,原本應該是被照顧的對象,可是愛德病得也很重,幾乎連路都走不動了。自打離開敘永他就開始鬧痢疾,隨著路況越來越差,他的病情也越來越重。如果現在你問我們貴州和四川的區別,我們會說貴州彎彎曲曲,四川坑坑窪窪。我們幾乎一整天都在極其陡峭的地形上攀爬,根本不走山上的之字彎路,總是在寸草不生的石頭山上直上直下地抄近道。在走最後的5公里時,愛德每半個小時就要休息一下。他全身都被汗水浸透了,每走一步都是靠堅強的意志支撐著。為什麼要自己難為自己呢?我們不是紅軍戰士,沒有生死攸關的理由再繼續走下去了。然而,我們的動力來自不能欺騙自己的決心。這路程太長、也太艱巨,我們不得不將總目標分解成一天一天的短期目標。除非達到今天目標,趕到大壩,否則決不停步。這似乎有點不近人情,但是我們不願認輸,愛德必須這樣鞭策自己走到終點。我們常說,自己不一定非要體驗紅軍經歷過的所有事情,但有時候就在一剎那,僅僅是一剎那,我們似乎能感受到他們當初的困境。我們四月初在貴陽遇到的一位老紅軍薛德明曾告訴我們:「生病也要跟著部隊不能掉隊,每天50到70里路,干瘡、膿頭瘡,以後又拉痢疾,紅白痢疾很拖人。當時年紀小,又有精神動力,不走不行,就是不能掉隊。」愛德一直對痢疾不大在意。在北京時他也時常腹瀉,特別是吃了辛辣的重慶火鍋后。他從來不覺得腹瀉會對生活有什麼嚴重影響,也不能想象在發展中國家,腹瀉會成為一個不折不扣的殺手。他太虛弱了,幾乎挪不動步子。如果是68年前,他肯定會掉隊,然後極有可能死掉。他終於明白了在極端環境中,如果生病,即便是不起眼的腹瀉也可能導致死亡。長征倖存者不僅要有強壯的身體和大無畏勇氣,他們還必須要有運氣。愛德去不了重慶了,馬普安只能只身前往。愛德兩天後才能下床出門,他搭車趕到興文縣中心,給馬普安發了份傳真,然後返回飯店休息了四個小時,才將剛才出門耗費的體力補回來。又過了兩天,馬普安從重慶回來了,等待愛德完全康復。生病讓我們耽誤了一個星期的時間。紅軍已經把我們落下100公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