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非典」來襲(2)
「我哥哥在廣州打工。」24歲的韋萍說,「電視和VCD機是他帶回來的,還給我寄了電影光碟。」
「每天晚上都有人來看電視嗎?」愛德問。
「對。」
「每天晚上家裡坐滿人,你會不會感到煩呢?」
「一點也不煩。」韋萍給我們的第一印象有點夸夸其談,愛在他的鄉親面前炫耀。
而接觸時間長了,我們意識到這樣的判斷是完全錯誤的。他謙遜、慷慨,再沒有比迎來一大屋子客人、然後為他們服務更讓他高興的事情了。
他一再向我們道歉,說沒有照顧好我們。他先拿給我們一些又甜又粘的米飯糰、炸花生米還有一碗煮麵條。
隨後他又有了主意,出去了一會兒,回來時手裡握著最美味的佳肴———一隻雞蛋。
他把雞蛋打進沸水裡,然後加了一些辣椒,最後把做好的湯用勺子舀到麵條上。
韋萍的慷慨感動了我們以及那些過來看電視的人們,他們的生活也讓我們深有感觸。
我們在這裡顯然受到了最高規格的接待,儘管最奢侈的食品就是一隻雞蛋。
我們不吃肉,也許讓他們省了不少麻煩。錄像直到晚上11點半才放完。
樓上的我們已經縮進睡袋,緊挨著一堆米袋子睡著了。第二天早上,韋萍說什麼也不要我們的錢,只提了一個在我們看來一點都不難滿足的請求。
他想用我們的衛星電話跟他哥哥說幾句話。就這樣,在2003年5月1日,關文村打出了它悠長歷史上的第一通電話,奇怪的是他的哥哥接到電話時竟然沒有絲毫意外。
「五一」那天我們的身體承受了新長征歷史上最嚴酷的考驗。快到日落時,我們總共走了12公里,酷熱導致我們嚴重脫水,痛苦不堪,這時終於看到了迷人的洋架村。
村子的最高處有二十來個架在木樁上的草頂、木製圓形糧倉,直徑長達5米,這是我們在中國見到的最像非洲的景象了。
不幸的是,洋架村還在另一座山的山腰上,不得已我們只能在天黑前再精疲力竭地爬一回山。
由於有了昨天的成功經驗,到達洋架村后我們又
「癱倒在地上,看上去可憐兮兮的」。這一招在布依族地區果然很靈,剛過了幾分鐘,一個非常時髦的小夥子就邀請我們去他家。
黃鋒是村長黃聰明的兒子,他的時髦意識是在東莞打工五個月的結果。
「就五個月?」馬普安說,「你為什麼這麼快就回家?」
「我發現自己不適合那樣的生活。」黃鋒說,「我有一個朋友在外面幹了三年才回來,但對我來說太辛苦了。每周上七天班,每天十二個小時,一個月只能休息半天,如果運氣好,一個禮拜能歇一晚上。」
「你掙多少錢?」
「每個月六七百塊吧。」怪不得村裡的人紛紛到廣東的血汗工廠打工呢,在那兒他們一個月就可以掙到村民們一年的收入。
但黃鋒描述的工作環境讓我們想起在學校里讀到的十九世紀的英國。當黃鋒和他的朋友們說他們認為我們的行程非常艱苦時,我們感到有些不自在。
與他們的經歷相比,我們的長途跋涉根本算不上什麼。日記選摘,馬普安,洋架村,2003年5月1日
「這裡是不是你們在長征路上看到的最落後的地區?」小黃問。我不想說謊。
「至今為止,這裡是最窮的。」我說。但是突然,我想我知道了關於這個問題的真正答案。
我給他講了在過去的七個月里,我們從貧困地區獲得的感受。
「最窮並不意味著最落後。」我說。他疑惑地看著我。
「什麼意思?」
「落後不能只用經濟標準衡量。這個詞的真正意思不是這樣的。」我告訴他中國最落後的地方是通道縣城。
在那裡,一個騎摩托的人曾大聲喊
「哈」打趣我們,而他的同伴一臉壞笑。這樣的人買得起新的摩托甚至一輛新汽車。
「但他永遠都是一個土老冒兒。」我說。黃鋒讓我說說土老冒兒是什麼意思,但我想他肯定明白。
我理解的
「先進」是指對陌生人隨和謙恭的態度,對新思想的包容以及對外面世界的好奇。
先進的人應該抱有一種想辦法的態度。我希望我能把最後這部分說得更清楚些,但這是一個剛剛形成的新想法,我還有些詞不達意。
「誰不知道偏遠地區機會少?但相信我,我說你不落後,這是真的。你只是在這兒缺少機會。」我蹩腳的中文演說終於結束了。
黃鋒好像明白了我的意思。
「你說得好。」他說,笑了。開始的時候我們不敢相信像洋架村這樣艱苦的地方人們還會回來生活。
像黃鋒所說的,那裡甚至還有人吃不飽飯。但洋架村也在變化。上個月那裡通了電,這大大增強了人們的娛樂意識。
黃家旁邊新添置了一個撞球桌,在那裡玩的人凌晨3點還不罷手,常常把我們吵醒。
這是我們第一次在鄉村碰見人們半夜以後還不睡覺。黃鋒的父親說從播東通往這裡的公路估計年底就可以開通了,那之後他們希望發掘一個準寶石礦,還有兩位準備開一家小工廠的浙江客商,也已經在村子里安頓下來。
日記選摘,愛德,洋架村,2003年5月1日進入紫雲后的感受是我從來沒有體驗過的。
可能是因為我總是匆匆地經過那些貧窮的地區吧,而且本能的自我保護意識總讓自己不投入太多的感情。
直到最近,我的防線開始出現裂隙。我開始更多地為遇到的人們著想,但同時又想儘快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