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危險關係(4)
說到傷心處,舒澈又開始哭。沒人能回答她的問題。
看出這通哭一時半會兒止不住,吳端抓緊時間問道:「再跟你確認一下,吳亦彥有沒有承諾過跟你一起自殺?」
舒澈在哭泣的間隙點了點頭。
眼看舒澈已說不出話了,吳端求助地看向閆思弦。
閆思弦拉過病床邊的凳子,坐下,以平視的壓迫感不那麼足的姿態遞給舒澈一張紙巾。
「謝謝。」舒澈小聲道。
「你可得快點好,」閆思弦道:「沒有你幫我安排日程,閆氏可要亂套了……哎,年底,最忙最亂,最容易忙中出錯的時候,你不在,我可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舒澈低頭以掩飾羞澀,卻也止住了哭。
不得不說,閆思弦這招挺管用。此刻需要背景音:恭喜閆總喜提吳隊「這個小閆壞得很」表情一枚。
「現在,我需要你仔細回想一下,你是如何決定自殺的?吳亦彥在其中究竟起到了什麼作用?」閆思弦道。
「他就……他就說我不愛他——給不了50萬,我就是不愛他。
我苦口婆心,給他擺事實,講道理,我把我以前為他做的事,給他的錢,一樁樁一件件講給他聽……
這樣總能感動他吧?他總不會一點感情都沒有吧?可他不僅一點感動、感激都沒有,反而還倒打一耙,問我把以前的事兒記得清清楚楚,是不是憋著跟他算賬呢,是不是想讓他加倍報答。
是不是我目的不純?
我真是……無話可說……也不知怎麼就鑽了牛角尖,只想他能相信我是真的愛他……只要他相信了,就會對我好……吧?
我就問他,要是我拿不出50萬怎麼辦?
他說涼拌。
我問要是沒有50萬是不是他的公司會倒閉?
他說肯定。
那我們就會分手?
他說不分還能咋的。
我說我願意跟他一塊吃苦,公司倒閉了他總可以去應聘一個工作,我不求他大富大貴……
他就發火,沖我又吼又叫,還把我家砸了個亂七八糟。說什麼那樣的日子我能受他可受不了,還不如去死。
是他提起死的……對……他還說,沒錢還活什麼,反正他答應我的那些東西,什麼房啊車啊結婚啊,都不可能實現了,那不如一起死啊,就能永遠在一起了。
我……我當時是真的六神無主,就有種……心如死灰的感覺,特別崩潰。
我就一咬牙,死就死吧,死了乾淨,再說銀行也快來催債了,到時候就算我不想死,恐怕也是生不如死……」
「他有明確表示跟你一起死?你們是相約自殺?」吳端問道。
「是。」舒澈回答得十分確定,「而且我的手腕是他割的。」
「他割的?」
「他……可能是怕我吃了安眠藥還不死?那他為什麼還要送我來醫院呢?……我想不通。」
「因為他要炫耀。」閆思弦道:「吳亦彥要向PUA培訓班的學員和導師證明,他完成了課程的終極任務,他讓一個姑娘為了他自殺了。
不搞血淋淋的割腕,哪兒來的視覺衝擊力?」
怕舒澈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貂芳握住了她的手。舒澈感激地看了貂芳一眼。
吳端暗暗捏了一下拳頭,又問道:「那安眠藥呢?你哪兒來的安眠藥?」
「我……」舒澈看向了閆思弦。
閆思弦一愣,罵了一句「握草」。
「不會吧……你別告訴我,是從我家拿的。」
閆思弦的提問,令吳端和貂芳也緊張起來。兩人同時向前探了探身。
「我……我知道你家有安眠藥……第一次幫你叫家政的時候,你卧室我沒讓她們進,是我自己收拾的,那時候我就知道,你床頭櫃里有一瓶安眠藥。
最近……壓力真的太大了,我自己也有過那種念頭:實在不行只有死路一條了,壓力真的太大了……就感覺,每天一睜眼,面前就是一個巨坑,不知道該咋辦了……」
「所以你就去我家,拿了我的葯?」
「就這一次!我保證!」舒澈硬撐著坐直了身體,「閆總,我……對不起,我知道你把家裡鑰匙給我是信任,可我……我真沒碰過別的東西……」
「還有剩下的嗎?」閆思弦道:「我是說安眠藥。」
舒澈搖頭,「沒,我全吃了。」
閆思弦「嘖」了一聲,「你什麼時候去拿的安眠藥?」
「上周四,因為周五開例會,沒時間,周末我又怕你在家,就趕在周四白天去拿了葯。」
「知道了。」閆思弦總結道:「所以,事情的過程是這樣的,你自己有了輕生的念頭,去我家拿了安眠藥,但那時你尚未下決心……」
「我……」
「你就是沒有下定決心。」閆思弦的語氣不容置疑。
「好……我……聽你的。」
「重複一遍。」閆思弦道。
「我……雖然拿了葯,但其實沒想好要不要死。」
「很好。」閆思弦繼續道:「在吳亦彥的不斷勸說和刺激下,你才最終走了這一步,服用了大量安眠藥。」
「這倒沒錯,昨晚的情況就是那樣。」舒澈道。
「而且,為了炫耀,在你服用安眠藥,失去了抵抗能力后,吳亦彥還割了你的手腕——割開了你的靜脈。」
「是,我是在醫院醒了之後,才知道手腕被割開了。」
「行,事情清楚了,今天的詢問就先到這兒?」閆思弦對吳端道。
吳端點頭,對貂芳道:「那麻煩你驗個傷?」
貂芳比了個OK的手勢,兩人退出了病房,在走廊等她。
一出門,閆思弦做了個摸兜的動作,吳端知道他想抽煙了。
他沒有煙癮,只有特別糾結鬱悶的時候會想抽一根。
「忍忍吧,這兒禁煙。」吳端道。
閆思弦嗯了一聲。
吳端又問道:「你什麼情況?家裡還備著安眠藥。」
「那不是常備葯嗎?」閆思弦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吳端直接揭穿他:「國家嚴格管控的處方葯,到你這兒成常備藥品了?」
閆思弦尷尬而不失禮貌地笑。
吳端又問道:「吃了多久?」
「也沒多久,瘋子團伙那案子的時候,家裡和工作,兩邊都不消停,偶爾睡不著就吃點,已經很久沒吃過了。不然,一個禮拜前被舒澈拿走,我不可能發現不了。」
這倒在理。
吳端還是不放心地問道:「你家還有什麼危險的東西?」
怕閆思弦耍滑頭,他又綳起臉來,補充道:「是你自個兒交代還是我回去搜?」
「哎我去你還真當審犯人了?」閆思弦擺出一副苦相。
吳端不依不饒。
「行行行,你是祖宗……」閆思弦掰著手指頭數道:「我記得有幾種氰化物——之前有段時間對毒理學感興趣,弄了點研究,我保證妥善保管了。
還有一些眼鏡王蛇毒——主要是想研究一下生物毒素。
還有蓖麻毒素、肉桿菌毒素……嗯……就這些,沒了。」
吳端氣得張了幾下嘴,愣是沒組織出語言來。
「你知法犯法!」
「噓——」閆思弦伸手擋住了吳端指向他的手指,「別嚷嚷啊吳隊,你不怕別人來抓我啊?」
「趕緊來抓。」吳端憤恨地抽出手指,「你最好……」
「我知道,」閆思弦舉起一隻手,做發誓的手勢,「今兒回家就把那些東西處理掉……當著你面兒處理行不?咱接受領導監督。」
吳端不再看他,注意力瞬間轉移到病房方向,表示沒空跟他皮。
閆思弦抬手撓了撓頭,有點沒話找話道:「你說這人真是奇怪嘿,在我面前特幹練的一個小姑娘,完全就是奔著女強人的路子去的,誰能想到在感情問題上栽了這麼大一跟頭,真是……糊塗。」
「說不定受了你影響呢。」吳端道。
「我?」
「你讓她看到了有錢可以為所欲為,無形間助長了她的野心,說不定她選男朋友的標準就是根據你定的。
明明可以憑自己本事混到中產階級的妹子,非要找個條件優越的男人,躋身資產階級。」
那句「為所欲為」可謂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閆思弦想反駁,話到嘴邊又覺得自相矛盾。
吳端看閆思弦吃了癟,見好就收,在心裡憋著笑,話鋒一轉道:「不過,當然不能把責任全推你身上,這不公平,主要還是她虛榮。
沒想到,你這老闆還挺有人情味……我對你的認識好像更深刻了點。」
閆思弦聳聳肩,「直說吧吳隊,你就是對我有偏見。」
「我是不會承認的。」
兩人相視而笑。貂芳出了病房恰好看到。
「你倆聊什麼呢?」
顯然她並不需要兩人真的回答,而是直接描述道:「手腕上總共三道銳器割傷,後背還有四處香煙燙傷。」
「煙疤?也是吳亦彥燙的?」
「嗯,也是為了證明她愛吳亦彥,這個混蛋!……創口累計長度剛好15厘米,屬於輕傷二級,可以對加害者進行刑事立案及逮捕。回局裡我就出驗傷證明。」
「太好了。」吳端拍了下手,又擔憂道:「可這個吳亦彥究竟躲哪兒去了?笑笑那邊到現在也沒回應,總感覺不太正常。」
「是啊,以笑笑的水平,找個人而已,不該用這麼長時間……」貂芳道。
閆思弦抬手看了一下表,「先吃飯吧,順便給笑笑帶點回去。」
貂芳看了一眼病房裡的舒澈,「那……你們去吧,不用管我,我就近吃點,順便幫她也帶點吃的。」
女人之間的感情雖然總是複雜的,摻雜著羨慕嫉妒的,但女人終究心軟,看到同類遭遇不幸,她們的同情便會泛濫起來。
舒澈慘兮兮的樣子,貂芳不但責怪不起來,反倒還生出一種「兔死狐悲」的情緒。
「我給她請了護工,也交代過了,她想吃什麼護工就去買什麼。你就別操心了。」閆思弦道。
貂芳這才放下心來,並由衷覺得閆思弦真是個好老闆。
三人找了個看起來正規乾淨的湘菜館。
找吃飯的館子時才發現,許多餐館、店面都關了門。
「快過年了啊。」吳端道:「把這茬兒給忘了,今年幾號?」
「2月4號,還有一個禮拜。」閆思弦問道:「你倆今年回家嗎?」
貂芳點頭,「我已經調好班也訂好動車票了。吳隊呢?」
「看情況吧。」吳端道:「反正我家近,年三十當天開車回也來得及。」
兩人一同看向了閆思弦。
閆思弦聳聳肩,「我就在本市,更不用發愁了。大概跟往年一樣,回家吃個年夜飯,被七大姑八大姨催婚……」
貂芳樂了,「你這種鑽石王老五,也會被催婚?」
「天下催婚的親戚都一個樣吧?不過我有殺手鐧。」
吳端立馬來了興趣,「什麼殺手鐧?給我傳授一下。」
「你用不了,他們催婚我就哭窮,說公司效益不好,分紅分不出來,提醒在公司里任職的親戚們做好心理準備,降薪、裁員隨時可能發生……」
威脅!赤裸裸的威脅!
吳端嘆了口氣,「有錢還真是……為所欲為……」
閆思弦挑挑眉,「對了,你們年貨採購得怎麼樣了?閆氏給員工發福利,每年都多準備一些,吃的喝的用的……都有,回頭給你們一人包一份,省得自己買了。」
「不用不用,老讓你破費多不好意思,」貂芳連連擺手,「我的東西已經買過了,還幫你倆一人買了點,閆總別嫌棄啊。」
閆思弦一愣,「你?幫我買東西?」
貂芳沉下臉來,「咋的?看不上啊?」
閆思弦縮了縮脖子,連連擺手,「沒沒沒,就是……長這麼大頭一次被妹子送東西,不太習慣。」
「小閆真可憐。」貂芳伸手在閆思弦頭上捋了兩把。
「喂喂你這慈母看兒子的眼神是怎麼回事兒?!」
……
飯菜很快上了桌,三人正在風捲殘雲,吳端的手機響了。
馮笑香打來的。
吳端一接起,閆思弦和貂芳都湊過來,試圖一起聽。可惜吳端的手機已經不漏音了,兩人又只好放棄。
待掛了電話,吳端向兩人轉述道:「笑笑說存在監控盲點,昨晚11:45,吳亦彥在一處監控盲點失蹤……」
吳端話還沒說完,閆思弦的手機也響了。
市局座機打來的,他只好示意吳端等一下,先接起了電話。
「有人自殺!是吳亦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