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與榮・上卷・第八章(3)
中午,聽完丈夫傳達,張海花眼睛一轉:好。我還沒想招兒呢,外國記者倒自己來了。咋說?兩室一廳到手了吧。幹啥事心軟不得,要是前一陣聽你的,頂大一間半,哪來這兩室一廳。房子在哪兒?東直門外?不要。咱們要前三門這塊兒的,你們所里有。東直門外的房子沒前三門的好,又遠。不敢張嘴?你就說東直門外孩子上學太遠,老婆上班太遠,說我身體不好。下午,王滿成又低著頭來到研究所,半晌把話說了。白貴德愣了。他們不想搬?又半晌,王滿成又說了一句:要是前三門這一塊兒就行。白貴德一眼便看明白了:是老婆在背後指使這個老實疙瘩。他放下臉:王滿成,給你交個底,這次要不是外國記者採訪范老,還給你擠不出這套房子呢。不搬,過了這機會,這房子就沒了。另外,這外事任務,國際影響,政治責任,你負得起嗎?有啥困難,搬過去再慢慢解決。王滿成當下就打電話向內掌柜彙報。張海花斬釘截鐵:有責任也不該咱們負。你來個嘴上軟,心裡硬,不搬,看他們怎麼辦?王滿成猶豫著:要是連這一套也沒了呢,那不就雞飛蛋打了?張海花舉著話筒翻著眼珠想了又想,咬了咬牙:豁出去了,就押這寶了。不給前三門的不搬。白貴德這次真火了。好哇,利用這機會來要高價,豈有此理。你們不搬算了,東直門外這一套所里也收回了,你們還在老地方住吧。王滿成心裡打著顫,但到最後,他不知為啥也鐵了心:白書記,那我們就不搬了,還是擠著住吧。說著低頭走了。白貴德氣壞了。一天時間就這樣毫無進展地過去了。前三門的房子已然全分出去,只剩一套,他掌握著。有用場。哪能給王滿成?他在辦公室里走來走去,晚上回到家又籌劃了一夜。第二天,翻過一頁台曆,歪著臉咬了咬牙,又拿起電話把王滿成叫來。王滿成終於得到了前三門兩室一廳的鑰匙。張海花從廠里叫來十幾號人,兩輛卡車,一天,就把家搬走了。當晚,白貴德親自到范書鴻家來視察,看了看已搬空的房子,從上到下。牆壁白灰斑駁,污漬片片,到處是釘子,被漿糊粘得撕不下來的花紙。他皺著眉。這我們自己打掃一下就可以了。范書鴻說。看著十幾年後又回到自己手中的房子,他又高興又有些感慨。恍恍惚惚,猶如隔世。不,這不行。白貴德回頭吩咐同來的行政科長:把房頂、牆壁整個粉刷一下,再用油漆刷一圈牆裙,天藍色的。地面也不行,來不及了?想辦法鋪一層地板革吧。要快。明天一天之內完成。有困難?克服。這是政治任務,已經是兩天過去了。第三天,樓上樓下,叮叮噹噹,行政科長領著工人跑上跑下,跑進跑出,汽車喇叭嘀嘀響。晚上,靜下來。那間空房白是白,藍是藍,一片嶄新刷亮。范書鴻看著漂亮潔凈的塑料地面,簡直不敢踏進去了。第四天,行政科長又領著幾個人幫助倒騰傢具。多了一間大房,門廳、廚房、廁所、衛生間又都變為獨家使用,空間多了一倍。可以把東西勻開了。但問題又出來了:這兩年因住房擁擠,范書鴻已把一些書櫃、寫字檯「精兵簡政」賣了。能倒騰過來的多是一捆捆的書,這像什麼樣?想辦法買兩件傢具吧?范書鴻和吳鳳珠商量著。這哪兒來得及?白貴德一聽彙報又作了指示。於是,歷史所會議室的一套沙發被拉到了范書鴻家,又有一個大寫字檯、兩個書櫃也運來了。算是借給范老的吧。第五天,忙累了一天的范書鴻一家剛剛起來,白貴德又笑呵呵地背著手來了:還有什麼困難嗎?困難似乎沒有,但他仍然對布置不滿意,對陪同幹部又作了一系列具體指示。一天之內,三室一廳的普通電燈都換成了富麗堂皇的乳白色蓮花大吊燈。門廳里還裝了壁燈,電鈴也裝上了。原有的兩間套房,自然布置成卧室,王滿成搬出的這一間,布置成范書鴻的書房兼會客室。沙發、茶几、書櫃自不必說,又從所里的花房搬來幾盆花,綠幽幽青翠翠地擺設上,掛上了一幅豎軸山水畫:煙雨黃山。那原是黨委會議室的。好不氣派。白書記工作既果斷又過細。第六天,他發現一個重大細節:范書鴻家還沒電話。這在國際上太說不過去了。電話不是說安就能安上的。沒關係。范家樓下住著歷史所的一個黨委委員,把他的電話拆了,移到范書鴻家便可。優先照顧高級知識分子,會成典範。還有什麼困難?白貴德再次親臨視察,背著手在門廳里左右看著。有。想買冰箱一直買不到,招待起外國客人有困難。范丹林說道。他自然懂得「借東風」。怎麼不早說?白貴德轉過臉來。冰箱時下是緊俏貨,有錢也難買。這難不住他,有整個黨委領導的力量呢。下午,雪花牌冰箱就運來了,錢當然是個人付。同時還運來一盆青山秀水的盆景。行政科長搓著手:白書記說,放在你們門廳里。第七天,也就是最後一天,樓道里開始打掃衛生,自行車通通搬走。樓外也有人在打掃,壞了幾年的單元門和樓梯窗戶也在趕著修理。范書鴻全家則忙於採購煙酒菜肴,準備明天招待外國客人的家宴了。這時,剛裝上的電話響了,白貴德打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