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夢想被現實閹割
在金庸的《連城訣》里,一個女人照例死在一個男人懷中,這種設計有點老套。但女人彌留之際的話很唯美:將來我們到南方去種田,曬著暖洋洋的陽光,養些小雞小鴨……我在南方,每天穿行於陽光或雨水之間,雞鴨偶爾也見,都是死的,擺在餐桌上。至於田間的稻香,早已久違多年了。編輯給我派活,說要寫2002年的理想,我聽岔了,以為叫我給呼風喚雨的李響阿姨卜上一卦。後來聽清楚了,忽然又想起了另一個女人,《連城訣》里的女人。垂死的夢想才是最高境界的夢想。我躊躇著。2002年,我有夢想嗎?如果說到難以觸摸的將來,或許有夢。我曾在網上聊天時向一個女孩敘述了自己的夢想:居住在阿爾卑斯山麓下寂靜的小鎮,大雪封門,蜷縮的貓偎著壁爐進入夢鄉,我喝著威士忌,看書或者冥想,暗夜裡只有老式唱片的聲音……女孩便神往了,說她也要去。更年輕的時候,我很貧困,也很俗。常夢見自己住在奢華的別墅里,吃山珍海味;或者開著紅色保時捷,像風一樣在美國西海岸的高速公路上掠過。時常想,假如人總能沉浸在夢境中,其實也很美妙。但夢總被打斷,每天痛苦地睜開眼,帶著睡意趕路,打卡,上班。在街上,許多同樣恍惚的面容一晃而過,消失在高樓大廈的陰影中。在廣州,每個人都懷揣著夢想,血管永遠是熱的,但夢會變冷。如果你對血型有研究,就會知道我是典型的A型血——悲觀、沉鬱,誇大生活中的晦暗色塊。《南方體育》倡導的輕逸,最適合治療A型血的毛病。做這張報紙的,是一群試圖給讀者帶來夢想的處於亞健康的人,而他們自己,連做夢的時間都沒有。若說徹底無夢,未免有些矯情。我今年最大的夢想就是曠工數日,吃了睡,睡了吃,然後接著睡。幾年前我寫過一篇《快樂如豬》,大肆鼓吹豬欄理想,眼看時光流逝,自己還是沒有長進。多年來的一個願望是中國隊能打進世界盃,去年10月7日,我在瀋陽目睹了這一時刻,當時卻心靜如水,或許當夢蛻變為現實的一瞬間,人就淡泊了。如果你繼續奢望中國隊滅了巴西並打進十六強,那就叫白日夢,或是痴人說夢。對於世界盃這類遊戲,我們總是充滿**,像無聊的紈絝子弟。真正布爾喬亞的夢想誕生於亂世。流彈穿透硝煙,鮮血浸濕布衣,生死兩茫茫,此時此境的夢想比純凈水還純凈。但我們是盛世的太平犬,所以只能懶懶地卧在陽光里,偶爾假寐,懷想著明天的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