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閨大案》(4)
「妖書案」雖然以這種奇特的方式了結,但是它的政治後遺症,卻—長期持續。上層官僚的派系門戶之爭愈演愈烈,沈一貫一派與沈鯉一派的矛盾浮出水面,由暗而明。此後的「梃擊案」、「紅丸案。」莫不如此,拉幫結派,以此為話柄,互相攻擊。正如李遜之《泰昌朝記事》所說:「光廟(朱常洛)在東宮,危疑特甚,有前後妖書事,皆宵小輩窺伺內意,以為神廟(萬曆)必有易儲之舉,以此構釁造間,且肆毒朝紳,各剪所忌,而門戶主名立矣。」
梃擊案
「妖書案」過後,宮中稍稍安定。萬曆皇帝盼孫心切,鑒於皇太子朱常洛的元配妃子郭氏婚後無子,特地下旨多選淑媛,伺候於太子左右。萬曆三十三年十一月十四日,選侍王氏生了個兒子(就是以後的天啟皇帝朱由校)。朱常洛有了兒子,意味著萬曆皇帝有了長孫,照理境況應該有所好轉,其實不然。
自從他移居慈慶宮后,與居住於景陽宮的生母恭妃王氏幾乎等於隔離。雖然萬曆三十四年因長孫誕生,恭妃王氏被冊封為貴妃,但王貴妃與鄭貴妃的待遇有天壤之別。等到她病危時,朱常洛才得以前往景陽宮探望母親。但見宮門緊閉,一派門庭冷落的景象。王貴妃大約是常年思念兒子的緣故,眼睛已經近乎失明。她聽到兒子的聲音,用手撫摸著,凄楚地說:
「兒長大如此,我死何憾!」朱常洛聽到母親的心酸話,淚如雨下。這時屋外有鄭貴妃派來的人在偷聽,王貴妃若有所聞,對兒子說:「鄭家遊人在此。」兩人只好默然相對。
萬曆三十九年九月十三日,王恭妃病逝。死去的王貴妃的境遇,折射出活著的太子朱常洛的景況。王貴妃安葬一年之後,朱常洛遭到心懷叵測者的暗中詛咒,說明他的地位直到此時依然岌岌可危。萬曆四十一年六月初二日,一個名叫王曰乾的武弁(錦衣衛百戶)告發:奸人孔學等人,受鄭貴妃指使,糾集妖人,擺設香紙桌案及黑瓷射魂瓶,由妖人披髮仗劍,念咒燒符,又剪紙人三個(皇太后、皇上、皇太子),用新鐵釘四十九枚,釘在紙人眼上,七天後焚化。
萬曆皇帝獲悉后,憤怒不堪,責怪內閣首輔為何事先沒有報告。內侍太監聽到皇上問話,便把早已遞進的內閣首輔葉向高的奏疏交給皇上。其實葉向高已經知道此事,他的奏疏建議:
為皇太子考慮,皇上應該冷靜處理此事:如果大張旗鼓,朝野上下議論紛紛,反而使事態惡化,那麼「其禍將不可言」。萬曆接受了這個建議,因為只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唯一的上策,如果張揚出去,勢必像「妖書案」那樣鬧得滿城風雨。
第二天,葉向高指示三法司嚴刑拷打王曰乾,把這個危險人物打死在獄中。他所告發的案情太嚴重,又真假難辨,只有以不加追查、不事張揚、消滅活口的方式了結,才能化險為夷,化有為無。葉向高不愧老謀深算,顧全了皇室的根本利益。
不過,這一事件或多或少透露出,宮廷內外圍繞皇太子的爭鬥,雖然悄無聲息,卻處處閃現出陰森的刀光劍影,朱常洛的日子如履薄冰如臨深淵。萬曆四十一年年底,皇太子妃郭氏病故,葬禮一拖再拖,其實是不想按照皇太子妃的規格發引。這種事態反映了皇帝對皇太子的冷漠態度。正是由於這種緣故,朱常洛身邊的警衛人員寥寥無幾,慈慶宮一派冷清景象。
這些因素,終於誘發了震驚一時的行刺太子的「梃擊案」。
萬曆四十三年五月初四日的黃昏,一個陌生男子,手持棗木棍,闖入慈慶宮。第一道門寂然無人,第二道門只有兩名老太監(一個七十多歲,一個六十多歲)把守,這個陌生男子打傷一個老太監,直奔前殿檐下。說時遲那時快,太子內侍韓本用率七八名太監趕來,將兇犯擒獲,押送東華門守門指揮朱雄處。
巡視皇城御史劉廷元立即對案犯進行初審,案犯供稱:本名張差,薊州井兒峪人。此人言語顛三倒四,好像瘋子。再三嚴刑審訊,他的供詞仍語無倫次,只是說些「吃齋討封」、「效勞難為我」之類不著邊際的話。
消息很快傳到宮外,北京城人情洶洶,紛紛揣測鄭貴妃在背後搗鬼。
刑部郎中胡士相、岳駿聲等奉旨審理此案。張差供稱:被人燒毀供差柴草,氣憤之餘,從薊州來到京城,要向朝廷伸冤,便在五月初四日手持棗木棍,從東華門直闖慈慶宮云云。
胡、岳二人依照「宮殿前射箭放彈投磚石傷人律」,擬將張差判處死刑。這是一種簡單化處理方式,僅僅以「瘋癲闖宮」論處,不追究是否有幕後主使人,迎合朝廷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原則。
然而外廷的一些正直官員對此抱懷疑態度,非要追個水落石出不可。刑部主事王志案就是一個代表人物。五月十一日輪到他提牢,在獄中仔細察看案犯的動態。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