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舊論語/盧傑
盧傑,美國紐約長征藝術基金會主席,北京二萬五千里文化傳播中心負責人,發起「長征--一個行走中的藝術展示」活動並擔任主策劃人。新是否可能?新其實是不存在的,只是人類最大的諾言。如果我們否定新的可能,舊的也就不成為舊的,只是發生著的或已經發生了的。是不是任何事物或詞語都得有對立面,新是為了對比舊而存在,還是舊為了襯托新而定義?其實都是為了一個說法,命名是為了使用上的方便,而這個命名的**和功能需求,使我們越來越缺少創造力。以「后」來命名是我們時代最偷懶的行為,事實上對后字的批評,后后,后后后的諷刺,不僅是調侃,說的是新舊對立的假設帶來的后字包含的危險事實。後現代其實沒有像現代那樣說出個道兒來,只是一個后字斷開了時代,使一切老瓶里的老酒因為喝者的不同而成為新。討論「讀圖的年代」到來了的文字和圖一樣多,我們可以肯定的是這是個圖文並茂的展覽的年代,社會、建築、人都在展示自己,重讀、重訪、重印、重複購買、重命名,所以後學家和策展人成為了文化上的新貴。有趣的是後學家中的後人已開始拒絕後字,而策展人中也有人在人們競相跳上策展人的車時拒絕稱自己為策展人。歷史是由新舊對立的述說來霸佔我們的。從歷史中解放出來,我們就正式開始面對現實而不是征服現實,因為征服現實的歷史永遠需要宏大敘述去維持,而在建立它的時候就意味著需要被后和新去把它定位為舊、傳統,而去打破。新和舊是共謀者。而建立在新舊對立的話語里的藝術,是最無望擁有新的一種生命形式,因而它是最永恆的,只是藝術家自私地用新舊來做身份證,來和人群區別,來把藝術和生活區別。我們懼怕沒有法則的生活,我們誇大現實因為我們害怕生活。藝術家把戰場從美術館移出,到了媒體和房地產項目里,雙方都需要展示對方來展示自己的需求。如果藝術家真的更渴望的是和真實生活有關而不是和歷史有關,他們不應該把新的藝術現場還想象成美術館這樣的老戰場。藝術是另一種現實,所以新舊不重要,重要的也不是美和真實,那些都需要歷史的排列才能被定義,至今為止的藝術顯得和歷史最有關係,其實那是我們企圖通過建立藝術史來建立我們和自身的關係。物質被慣性地通過和記憶有關而賦予意義,於是我們收藏記憶來收藏歷史。當我們收藏此刻時,我們進入非時間狀態,因而我們覺得自己敏感但只對自己敏感,我們關心但只關心自己。我們創造但創造無意義。如果我們肯定,其實沒有歷史,我們就不會被收藏,我們將因此而自由。但我們需要切記,就像知道沒有死亡我們也就不怕生存,不被紀錄和收藏,解放了和歷史的聯繫,我們不再被未來支配,我們就把過去、現在和未來,新和舊,傳統和當代(現代是個恐龍)全部現場化變成了每代人的每個時刻。我們尊重歷史是因為我們恐慌,我們急於肯定我們的今天的意義。當人以潮流的名義去取代時間,來收藏或呈現歷史、傳統、舊時,往往顯得媚俗、嬌情、小資,這種越位行為卻被稱為革命和前衛,這裡的虛妄在於,通過說它年代、它國、它域、他人這種用他者來說自己的羞澀使我們羞辱而不得不使這個年代煽情和喧囂,其實哪個年代不是這樣?無論是文本,物件,被認為是藝術的或不是藝術的,成功或不成功的,善的或惡的,人或非人,都在不同時代被重讀和書寫,策劃或展示。對已存在的事物的認識被譽為新發現,今天最大量的生命形式是預支未來以想象今天,其中包括說得出什麼是舊,但絕對說不出什麼是新。我們除了壓抑我們記住的不去言說,還有我們記住的以為沒記住的,我們更具體面對的是我們只能記住舊的來肯定新是可能的,我們和前人沒有什麼不同。我們通過記住來躲避必將被遺忘的命運,我們收藏他人來希望自己被收藏,我們收藏性別和姓氏,沒有姓,名將不存,沒有別,無性可言。我們當然也收藏和擁有同性,但我們因此無法複製自己,無法複製就失去了宗教的可能,也失去了藝術的可能,物質也沒有了意義,依賴物質的意義的人的意義也就虛空。想到舊字我想起了一個不太用的流行詞,土。小資說的是土,**說的是半土,但你不可能用土來標識真土,真正的土因此永遠是不被言說,和土無關的,就像真正的藝術和藝術無關,只有藝術之外的人和事與藝術有關。新舊的區別和轉換中,舊年代的流行新詞里的同志,這個最不土的詞被弄成土的又重新不土起來了。我們其實不必拒絕舊,批判不徹底的舊為小資,定位批判不徹底的舊者為**,拉出個性和個人去和集體和共性對立來SOHO。個人是不可能不被集體化的,只是在歷史和舊的營造和襯托下,他可以被說成是新人新氣象,是建設的而不是破壞的。我們乾脆把自己當成歷史,把自己當成集體吧,那時我們就可以省略掉很多贅語,如,后,如另類的,如新。沒有了新,舊的又復活了,我們就有了不同,在不同之上,差異的翻譯、認同和拒絕上的意義沒有了新舊判斷而活躍起來,讓死亡徹底死亡。在我們和藝術之間,在個人和社會之間,在建築和城市之間,最活生生沒有新舊標識的是空間。空間是有記憶的,因而對於它所目睹和負載的記憶我們不能簡單用新舊去測量,那樣記憶就死了。記憶死了,我們和空間就都消失了。我們還是讓新和舊消失吧,給自己留下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