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城城消失的十字路口(2)
擁抱的時候他聽到遙遠的地方有群鳥蜂鳴的聲音,那麼刺耳,那麼遙遠。晚上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十點敲過了,一種三五式座鐘的滴答聲音在底下母親的房間裡面響著,有時丁城城並不太明白母親一個人睡在空曠的房間裡面,伴著這個座鐘度過的夜晚是什麼樣子的。母親已經把他換下來的牛仔褲洗掉了,半包牡丹香煙被從褲子口袋裡面掏了出來,現在就擺在檯燈底下,裡面剩下的幾根香煙已經全部被拗斷掉了。丁城城把電腦連上了網,胡亂地去幾個常去的網站兜了一圈,看看msn上的在線好友名單是空的,所有的人都顯示著away狀態,煙都沒有了,他有點難受,習慣性地連上收藏夾里的色情網站,隨便盪了一些小片段下來,把喇叭裡面的聲音關掉,慢慢地重複地播放著,看著裡面模糊的女人的身體,他開始打飛機,打飛機的時候他靜悄悄地躺在自己的床上,從老虎窗看著外面沉悶的天空,這時候實在是太安靜了,可以聽得到窗外樟樹和女貞細小的葉子在風裡面晃動的時候發出的聲音,美好得不得了,他好像在一個非常遙遠的地方,又到了那裡,風清雲淡,後來他就睡著了,睡到凌晨四五點的時候突然醒過來,爬到曬台上的水龍頭邊上去洗內褲,嘩啦啦的水聲里看到路燈慢慢地熄滅了,天色漸亮,掃街的人把夜晚凋落的樹葉和花朵掃進了垃圾車裡面,對過人家的老太出來刷牙齒,發出咕嚕咕嚕的漱口聲音,丁城城把內褲晾在曬台的鐵絲上,光著屁股重新爬進被窩裡面去,一努力就睡著了,甚至開始做夢了。之後整整一個禮拜丁城城都沒有去過眯子的家,白天眯子發短消息給丁城城他也不回,他常常希望自己是消失的,誰都看不到他,變成一個隱身人。他厭惡在家裡面,媽媽總是沒收他的香煙和打火機,所以他把香煙都藏在屋檐下的瓦片上。這會兒下雨了,他好不容易狠下決心買的一包紅殼萬寶路已經全部被淋濕掉了。丁城城的心情很差,他沒有辦法出去玩滑板,也看不進書。雨水落在地上,弄堂的石頭路就好像是翻著白肚皮的魚一樣死氣沉沉,弄堂里所有的人到了雨天都好像是隱遁的,從對過的某間房間里傳出斷斷續續的鋼琴聲,電風扇也在單調地旋轉著。天已經變的黑沉沉的,這是他所熟悉的無數個春天的模樣,沉悶和無限漫長,總有一些過去的事情隨著和煦的風一起吹進屋子裡面,想抓卻又徒勞著抓不著。丁城城百無聊賴地躺在床上,聽著屋檐上兩隻躲雨的鴿子發出咕嚕的聲音,這時候電話鈴突然響了,肯定是眯子的,他懶得接,可是鈴聲執著地響了三下以後,他聽到樓下媽媽唏哩哩地爬起來穿拖鞋的聲音,才一把接起了電話,聽到眯子的聲音,他終於還是變不成一個隱身人。「幹嘛這幾天一直這樣地躲著我?」眯子有點委屈。「沒有,最近挺忙的,這是真的。」丁城城再次躺回床上去。「來我這裡吧。」眯子再次說出這句話已經需要很大的勇氣了。「外面的雨很大啊。」丁城城遲疑著。可最後他還是去了,他拎著鞋子摸索著走下樓梯,偷偷掩了一下門就出去了。路上濕漉漉的倒映著人的影子。眯子不是和父母住在一起的,她在一年前就已經退了學,和兩個女孩子一道在地鐵商城裡租了個小店面賣外銷的衣服和各種首飾。半個小時以後丁城城就按響了門鈴,眯子穿著娃娃頭拖鞋來開門,臉上白天化的濃妝已經卸掉了,露出鼻樑上面一點點的細小雀斑和睡衣里兩條纖細的胳膊。她沉默著給丁城城開了門,又從冰箱里拿出一碗冰凍的糖番茄來擺在茶几上看他一口口吃掉,就如同坐在台階上捧著礦泉水瓶子等他過來一樣專註。然後倆人都不知該干點什麼,眯子用手指甲不停地畫著茶几上的木頭紋路,嚓嚓的,丁城城舒展著雙腿坐在地上,緊緊閉著嘴巴,一種可怕的沉默在倆人之間蔓延。最後丁城城覺得該做點什麼,他移動到眯子的身邊,開始如同往日般地撫摩她的背脊,熟悉地親吻她,解開她睡衣的扣子,循序漸進地進入她的身體,然後在進行到一半的時候突然想起什麼似地問:「你快來月經了吧。」「嗯。」眯子突然感到凄涼,她半閉著眼睛,看著丁城城歪斜在一邊的腦袋。直到最後他終於氣喘吁吁地躺在眯子身邊的地毯上,注視著窗外緩慢流動的暗色里的雲朵。「你覺得我們現在這樣算是什麼?」眯子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個愚蠢的問題,「我現在還是你的女朋友么,還是只是你的多夜情?」「啊?」丁城城假裝沒有聽清楚她在說什麼。其實他已經懶得說話,此刻那麼安靜他只想躺著,看著窗戶外面的雲朵,而眯子卻開始說個不停:「你這樣算什麼?你兩個星期沒有打過我電話,我發你消息你也從來不回我,你還不願意碰我了,你不喜歡我了的話你就說啊,我也不會死纏著你的,可是你這樣算什麼?你說話呀。」見丁城城依然不說話,她把肩膀縮成一小團開始哭了,一開始哭的聲音很小,後來忍不住劇烈地抽泣起來,身體也蜷縮起來。丁城城不能再裝沒有聽見,他輕輕地拍著她的肩膀,從背後抱住她。「你不要亂想了,不要亂想了。」他是害怕女孩子哭的,最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