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發火

8.發火

琬宜沒接這話茬,她沉默一瞬,一手護在胸前,一隻扒著門沿兒,問他,「這麼晚了,怎麼還沒睡?」

她沒問「你來找我做什麼」,而是「怎麼還沒睡」。瑩白臉上嵌著雙黑亮溫柔的眼睛,謝安瞧著她,心裡的愉悅又多了幾分。

他抬手放在唇邊,咳了咳,「給你送個東西。」

琬宜詫異,「什麼?」

謝安不直接答她,偏要賣關子。他眉峰挑挑,問,「你喜歡首飾嗎?」

琬宜不明所以,溫聲答,「喜歡的。」

謝安點頭,眼中笑意再濃些,「那你喜歡鐲子嗎?」

他袖子抖了抖,裡面東西露出半截。琬宜瞧見,心下一驚,明白了七八分,恍然抬頭看他。

「路邊隨手買的。」謝安忽的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頭別過去一點,食指勾著那鐲子,在她眼前晃了圈兒,「送你算了。」

話落,他又覺著這樣說有些不好,硬生生在後面加了一句,「拿了我的東西,以後老實點。爺脾氣不好,你別頂著風往上湊。」

習慣了他陰晴不定的樣子,後半句,琬宜沒理。

她出身嬌貴,金玉首飾自然見得多了,眼前這隻,不算便宜的翡翠。琬宜在心裡估摸了個價兒,匆忙擺手,「要不得的。」

聽她推拒,謝安眉頭一擰,歪頭過來,盯著她瞧,「為什麼?」

「太貴重了。」琬宜咬唇,手在臂上搓了搓,「不合適。」

「怎麼就不合適了。」謝安嘴角扯了扯,神色稍顯不悅,「你倒是給我說出個所以然來。」

顯然是不合適的。女子本不該平白無故收男子的首飾,又是在三更半夜,無旁人在的時候。再者,她留在這裡本就是給他們添了許多麻煩,這手鐲少說三十兩,並不是小數目。

琬宜嘴唇動動,不知該和他從何說起。她有些冷,手捂著唇咳了兩聲,清清嗓子,想與他好好解釋,「從身份上就不合適……」

謝安頭皮一緊,耳邊響起春東說的那句話,「良家姑娘,哪個看的上咱們」。

他手指捏住鐲子,指甲無意識地刮擦過,目光追著她的眼睛。琬宜被他看的發慌,往後小小退一步,嘴唇微張,鼻翼小巧好看。她說,「我來這裡,本就是……」

心底的火倏地便就燃起,謝安來不及等琬宜把話說完,手一推把門打的大開,眼睛對上她的,冷聲道,「你瞧不起我?」

這話無頭無尾,琬宜聽的雲里霧裡,愣了下,輕輕搖頭,「怎會。」

可落在謝安眼裡,這就像是刻意的掩飾。她縮在陰影里,軟了氣力的樣子,就是心虛。

他「呵」了聲,一腿跨進去,堵在她身前,語氣低沉,「你知道你面前的是誰嗎?」

琬宜蹙眉,攏緊了自己的外衣。月光灑在對面男人的頭頂身上,鍍層銀光。他目光幽深,怒意明顯,眼下有著睫毛落下的陰影。

琬宜嘆氣,怎麼就又不高興了。一直想著要與他好好相處的,但謝安似是怎麼都哄不好,她從未遇見過這樣混不講理的人,心下也是難受。

見她垂眸不言,謝安重重呼出一口氣,粗啞著嗓子,「說話。」

琬宜手摸摸垂在臉旁的頭髮,無奈開口答他,「站在我面前的是謝安。」

她中規中矩的,語氣都沒太大起伏。像是一拳頭錘在了棉花上,渾身哪裡都不舒坦,謝安手向後抹過自己的頭髮,半晌,氣的笑出聲。

不知過了多久,琬宜冷的打顫,忽聽見謝安說了句,「你可真行。」

她不知道如何作答,仰頭看他一眼,鼻尖通紅。謝安臉色冷的像結了霜,門半開著,呼呼往裡刮著冷風,吹的他衣角飛起。琬宜低頭,瞧見他光著的腳。

她抿抿唇,「夜深了,明日還要早起,你快些回去睡吧。」

他俯身,離她近些,能聞見更濃的發間香氣,「你又趕我?」

琬宜搖頭,唇凍的哆嗦著,往外踏了一步,反手關上門,「我不趕你,你不要生氣。」

謝安眯眼看她,聽她又說,「只是我屋子裡暖了好久才有的熱氣,別開著門放走了。咱們出來,關著門在外面講。」

「……講個屁。」謝安罵她,一腳踹開門,手往裡指,「你給我進去。」

「……」琬宜巴不得。

看她真的不一聲不吭就進了屋子,還作勢要關門,謝安喉嚨一緊,一腳踹飛旁邊的籃子,裡面的東西噼里啪啦灑了一地。琬宜手指一縮,裝作沒看見,砰的一聲合上了木門。

外頭,謝安背著手聽著裡面窸窸窣窣的響動,估摸著她已經上了炕蓋好被子,覺得頭頂要冒火。他手抿了抿鼻尖,臉貼在門縫,咬牙切齒沖裡頭威脅,「妞兒,以後小心點,別再惹了爺。」

自然沒人應。

謝安低頭,瞧瞧自己敞開的衣襟光著的腳,覺得半分氣勢也無,心下火氣更勝。他臨走時猛力拍了拍她炕上的窗子,繼續放狠話,「你且等著,以後再別想從爺這得一個好臉兒。」

琬宜咬著唇,把頭埋進被子里,緊緊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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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安沒睡好,天快亮的時候才迷迷糊糊有些困意,可楊氏已經起了,拿著掃把掃院子。

他翻了個身,被子蒙住頭,不願理會。沒過一會,琬宜也出了門,走進廚房忙活著,和楊氏說著話。兩人說說笑笑,鍋碗瓢盆碰撞發出聲音,隱約能聞到菜的香氣。

謝安鼻子動動,長腿掀開被子,手伸到脖領處解開衣襟,眼睛盯著棚頂。

楊氏掃到他屋子的門口,掃把挨著地,竹篾子嘩嘩的響。遠處傳來腳步聲,輕巧的,小跑過來,然後是琬宜的低語,「姨母,粥里怎麼放了糖?」

聽到她的聲音,謝安還恍惚著的神色瞬間清明。

他半裸著上身坐起來,靠在牆壁上,側眼看著窗子布簾上她細弱的身影。頭髮綰起來了,垂在腦後松垮一個髻,不像昨晚上,垂下來的那麼長。

楊氏笑,「想著你喜歡,姑娘家,年紀小,多愛甜口兒。白米粥味道淡,你昨個吃的都不多。」

琬宜捏捏耳垂,聲音溫柔,「姨母,我怎樣都行的。」過一會,她又說,「只是怕哥哥吃不慣。」

聞言,謝安眼皮撩起,輕輕嗤了一聲。手指捻在一起搓一搓,目光落上被扔在地上的紅匣子。三十幾兩,就那麼隨意在地上滾,沾了塵土,蓋子也沒蓋嚴,紅翡翠露出一個邊兒。

昨晚上回去后,謝安仔細想了想,覺得自己乾的真他娘不是什麼光彩事兒。跟個女人,竟然三言兩語不合,就惱羞成怒了。還甩臉子,出言威脅。

最可氣的是,他都威脅了,那女人還不搭理他。

什麼女人啊這是。看著溫溫柔柔的,內地里倔的像頭驢,慣會氣人。真是……麻煩透了。

謝安自己在心裡念念叨叨,那邊琬宜還在和楊氏說話。她自己知道昨晚上肯定惹怒了謝安,不想再火上澆油,想了會,開口道,「姨母,要不咱們吃甜粥,我給哥哥炸些饅頭片吧。」

楊氏意外,「你會做?」

琬宜搖頭,聲音輕輕的,「我學著做。」楊氏笑起來,也不阻攔,把掃帚靠在一邊,耐心地教她。她們就站在謝安的窗前,一字一句他都聽得清清楚楚。

他把手枕在腦後,翹著腳聽。

沒多會,姑娘的聲音響起來,「姨母,我大約懂得了。」

謝安咧一邊嘴角,小聲罵,「懂個屁。煎了八百次雞蛋沒一次不糊的,現在還想煎饅頭片。誰愛吃誰吃,老子不吃。」

外面,琬宜轉身離開,楊氏在後面叮嚀,「琬宜小心些,別讓油濺著手。你要是怕了,就放著,姨母弄。」

她回頭笑,「姨母放心,曉得啦。」

沒多會,炕徹底燒起來了,屋裡更熱。謝安心裡煩悶,兩下就拽下了上衣,甩在炕尾。

經了昨晚上那事,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琬宜。他想著,要是再像以前那樣和她相處吧,他多跌份兒。可要是真的天天撂臉子對她愛答不理,他又覺得有些不得勁。

磨磨蹭蹭干躺了半晌,楊氏過來敲他的門,冷著臉罵,「你再不起來,我就把門鎖起來,你今天就睡死在屋裡吧。」

謝安煩躁地揉揉頭髮,坐起來,應了聲。

慢吞吞穿衣穿鞋,系腰帶的時候,眼角又瞥見那紅盒子。想起來昨晚上她的惡劣行徑,謝安扭過頭,嗤了一聲。

回過神來細想想,謝安倒不是在意琬宜推拒他的鐲子了。但是把他晾在門外頭這一點,不可原諒。他要是不給她點顏色看看,還真當他軟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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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帳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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