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4)
方以智:「我手頭上有好幾本書要寫。眼下正在補充《物理小識》的內容,我覺得惟有這本書,對世人才有實際的作用。潘翟:「這書里都有些什麼內容呢?」方以智:「譬如,昨天我去後山看飛流瀑布就發現流水能產生能量。如果借水勢做一個裝置,就能省去婦女們夜夜舂米的勞累。還有,我正在改造木牛流馬,讓它幫助鄉人幹活。」潘翟:「這麼說來,這本書比那些泛泛而談的空文字要實用得多。」方以智漸漸就沒有了話語,潘翟眼神里一片溫熱。她心疼的拿起毛巾替他擦汗,他也渾然不覺。更香已燃至頭更時分,陣陣睡意朝潘翟襲來,她開始不住地打哈欠,扇子在手中已是不由自主。方以智這才回過頭,輕言輕語地:「夫人,你辛苦了。夜已深,你回姑姑屋裡睡覺去吧。」潘翟滿目含情:「密之,你也累了,快去睡吧,早睡早起。」說完,她輕輕掩上門,走出澤園。月光下的白鹿山莊,一片清悠。潘翟今晚的感覺非常美好,邁著輕鬆的腳步朝清風閣走來。朱漆大門下,她輕輕搖動門環:「姑姑,我回來了。」屋裡無人應答,她不由得加大了聲音,屋裡仍然沒有動靜。潘翟嗓子喊得都有點啞了,心裡不禁納悶,姑姑平時可是最警覺的人,今天怎麼睡得這麼沉呢?其實,方維儀並沒有睡著,而是一直坐在月光朗照的窗檯前想心思。弟弟方孔炤是個不問事的人,她必須為方家的前途著想。她感到高興的是為智兒找了個稱心如意的媳婦,穩重、溫柔又知書識禮。正在沉思默想的當兒,卻聽見侄媳婦的敲門聲。今晚她想存心不開門,來考考侄媳婦。也許她會上智兒屋裡,這也不算越禮,聽人說,饞貓偷食生出來的人更聰明呢。也許會到子躍屋裡去。不過,過了一會兒,就沒了聲息。結婚大半年了,還沒有讓他倆圓房,她深深感到內疚。她陷入沉思中,不由出聲地笑著,這倆小人真是天作地合,她的腦子裡不時出現兩人夜晚讀書,山坡上戲鬧的情形。她真羨慕年輕人。唉,自己真的老了。方維儀打了個哈欠,欲去睡覺,似乎覺得有些不放心,便輕輕開了門,才發現潘翟靠在門邊已經睡著。月光下,卻見潘翟臉如銀盆,清秀可人,手裡還緊緊捏著那把扇子。方維儀心裡一熱,心疼地搖醒潘翟。她揉揉眼睛,連忙站起來:「姑姑,我還以為你睡了呢。都怪我,吵醒了你。」方維儀埋怨地:「死丫頭,你可看得出來,你男人最近一段日子瘦了。」潘翟:「我看他是瘦了,可能是讀書太用功的緣故。」方維儀:「你呀,腦子不開竅。男人都像貓,哪有聞腥不瘦的。」潘翟明白過來,顯得無比的羞澀。方維儀說:「死丫頭,別怨姑姑心狠。我心裡的心思,你們都不知道。想當年我嫁到姚家,就因為公爹喪事未滿,我到姚家不出一年,丈夫就死了。現在智兒爺爺還在替老太太守墓,好在前些日子已守孝期滿。不是他年紀大了,身子不好,在廬棚里起不來,都已經接他回白鹿山莊了。之所以當初沒有讓你倆同房,我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現在出了日子,也就沒有什麼忌諱了。死丫頭,姑姑今晚一個人想圖個清靜,你上你男人屋裡去吧。」潘翟心裡撲撲直跳:「姑姑,我害怕得很。」方維儀:「死丫頭,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的家在澤園。你在我這,只是個權宜之事。整天陪著我這個老太婆有什麼意思。」潘翟像是在發抖,牙齒在打顫:「可我心裡怕。」方維儀一臉的嚴肅:「死丫頭,你聽著。智兒不太會約束自己,你切不可讓他放縱兒女情長。不要讓他夜夜纏著你,你也不要去媚他。要是智兒傷了神損了元氣,誤了學業,仔細我揭你的皮。」說完,方維儀就關上了大門。「姑姑,快讓我進來,我只想跟姑姑在一起睡,我害怕。」任憑潘翟怎麼喊也喊不開門,無奈,只好委屈地轉過身朝澤園望去。小樓的燈仍然亮著,潘翟心裡異常慌亂,臉上有些發白,心裡既歡喜又難過,忽然又夾雜一絲傷感,眼淚禁不住流了出來,她搖著頭,一個勁地暗暗罵著自己不爭氣。終於她發狠似的朝小樓瞪了一眼,這才下了決心,慢慢移動腳步朝小樓走去。小徑兩旁,月季花在月光下顯得無比嬌艷,她掐下一朵戴在自己頭上,又整了整衣襟,摸摸胸口走進澤園。四燦爛的陽光透過紫藤樹葉跳進窗欞時,方以智就醒了,他望了望身邊睡得香甜的潘翟,依然沉浸在昨晚甜蜜的氛圍中,可很快就被爺爺方大鎮病重的消息沖得煙消雲散了。大清早,長根去墓園廬棚送飯,發現老人躺在床上已經不能說話。長根連忙趕回來稟報方維儀。方維儀嘆了口氣,七十多歲的人了,還給老祖母敬孝道,老父親三年風霜在外,身體不壞才怪呢。一家人都聚集在清風閣,聽方維儀安排。方維儀先派人去北京,讓方以智父親告假回家,再派人去山東濟南給大姐方孟式送信,此時大姐方孟式已隨丈夫張秉文換防到了山東濟南。又囑人去請當地老中醫,自己帶上方以智匆忙趕到廬棚。此時二弟方其義已被方維儀送到錢橋錢澄之先生的學堂學習,方以智囑咐妹妹方子躍立即去喊他回來。方子躍急急忙忙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