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5)

第三章(5)

廬棚里倒是相當寬敞,雖然吃住一應俱全,但畢竟是在山上,無遮無攔,顯得孤零寂寞。老人躺在床上痰氣上涌,上氣不接下氣,方維儀連忙替他抹著。醫生號了脈,查了半天,最後走出棚子對方維儀搖了搖頭。方維儀心裡有了數,噙著眼淚讓人準備壽衣,炮竹香紙。等方其義和方子躍趕到廬棚時,方大鎮從昏迷中醒了過來,灰魚般的眼睛的餘光掠到方維儀身上,他斷斷續續地說:「你們兄妹三人,我最想的是你山東大姐,最擔心的是智兒他父親,最丟不下的就是你。」方維儀抱住老父親,淚如雨下。方大鎮喘了口氣,示意方以智弟妹來到床前,他含含糊糊地:「要有出息,要給白鹿山莊爭光。」說完,面呈紫色。方維儀摸摸老人的手指,血已漸漸凝固,忙讓長根替老人穿老衣,剛把老人扶到椅子上,老人就合上了雙眼。即時,方以智帶著弟妹在棚外燒上路紙錢,紙灰滿空中飛舞。陳媽安慰方維儀說:「老祖宗有福氣,給老太太守孝享盡天年,世上少兒又少。別光顧著急哭了。」方維儀:「陳媽,你說在廬棚過世是好事還是壞事?」陳媽:「好哇,造化呀。我說你不信,問問周圍的人就明白了。不管怎麼說,老爹爹也算高壽了,喪事得照喜事辦。」方維儀這才收了淚,親自料理安排。不一會兒,會宮老街的道士趕到山上,推算了偷煞、回煞的日子,又畫了幾道符,貼在門上。當下又驗了收殮時辰。忙過一陣之後,這才坐下喝茶。當地縉紳、名望人士、四鄉親朋、莊農佃戶陸續紛紛擁上山來,一時弔客盈棚。方維儀帶著方以智、方其義一一跪迎。一天下來,方維儀已是傷勞過度,不能支持。方以智說:「姑姑,你就坐在椅子上吩咐吧,我來打點人做事。」白鹿山莊的老主人死了,自然是全破白。幾十個婦女趕做白鞋白帽白腰帶,來客任人穿戴。整個山莊成了一片白色的海洋。待一切都安排停當后,方以智才得已喘口氣,他隱隱約約感到這兩年他長大了許多。先是父親貶官回家,繼而是光斗公冤案,接著是結婚,料理家政,這次又經歷著祖父的喪事。他心想,父親不在家,我一定要把事情做得體面些,不要抹了方家的面子。父親還在奔喪路上,長孫代行孝子。收殮完畢。升炮、起奏樂,他率孝眷出幃、就位、釋杖、跪、三稽顙、興,執事者焚香后,他匍匐靈前,三上香,三獻禮,三獻爵,酹酒降神。執事代讀完祭文,他才起立複位辭靈。動作規範,令鄉紳們嘖嘖稱讚。接下來,就是眾道士念三天塞夜的經,超度亡靈,一般人都難以支持,只有方以智始終如一,守在靈前,這使方維儀感到無比欣慰。方孔炤在朝聞訊后,即給崇禎帝寫《乞假疏》:「司寶尚卿候補臣方孔炤,謹奏為天恩隆重,臣分綿微,懇乞准假……崇禎二年十月十七日。崇禎帝當即御批:方孔炤准給假。方孔炤星夜兼程,趕回浮山已是半個月以後的事了。方以智祖父方大鎮就葬在曾祖母墓旁。方孔炤走進了草廬,又開始了漫長三年的守墓歲月。隔了些日子,大姑方孟式帶著女兒張紫薇從濟南也趕了回來,一路風塵僕僕,先到白鹿山莊。方孟式與妹妹方維儀多年不見,不禁抱頭痛哭,又拉過方以智弟妹含淚親了又親。望著方以智弟妹都已長大成人,感到無比欣慰。這才合家來到山上,方孔炤戴孝出廬迎接,由方孔炤帶領一一拜祭祖墳,這才回到白鹿山莊歇息。夜晚,方孟式和方維儀相對如夢寐。方孟式說:「老父親雖入了土,可我還要罵他,把我嫁了那麼遠的地方。俗話說,悲莫悲兮生別離,這話一點不假。十幾年來,心裡總是惦記娘家,常在夢裡想我們姊妹們在一起的快樂的日子。更多的是,我想著你的孤獨和操勞,我都不知道這些年你都是怎麼捱過來的。要是路近,我還能幫助你一把。」方維儀攏了攏頭髮,淡淡地:「日子不就是一天天過來的,先是孩子小,我那時候是吃了不少苦……」方孟式點點頭:「智兒他父親那陣子犯東林案子,我在濟南都急得發了瘋,後來才知道案子總算了結了。」她站起來,望著牆上的字畫,不住稱讚妹妹藝術功力大有長進。方維儀拿出積年詩稿,厚厚一摞。方孟式邊看邊更是讚許有加,她轉過身對方以智說:「智兒,你要一輩子記住二姑對你的教誨。」方以智:「這八年來,二姑把我們弟妹當親生兒女。我有二姑提攜,是小子之幸也。」方孟式指著方維儀的這些詩稿說:「你二姑全部的思想、歡樂、精神寄託都在這裡頭。當年你二姑為你母親整理詩稿,今天你要把二姑詩作中的精華遴選出來,以傳後人。」方以智頻頻點頭。方孟式愧疚地對方維儀說,自出嫁后,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荒於辭賦。不過,她從內心為妹妹的成就感到無比欣慰。幾天來,方孟式親自帶方以智挑選詩作。方以智第一次全面而深入地閱讀二姑的詩篇,這才得以了解二姑內心的傷和痛:翁姑在七閩,夫婿別三秋。妾命苟如此,如此復何求?泰山其可頹,此志不可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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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可大師:風流文士的傳奇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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